会试,是殿试的前奏。虽说会试取中了基本就成了进士,但这不是还有“基本”二字么?以前就有考生知道自己会试取中,不光家中大摆酒席,自己在外面也轻狂放纵、得意忘形。此事传到了皇帝耳里,被皇帝记在了小本本上,最后殿试的时候名落孙山。这考生不光空欢喜一场,还被人传为笑柄,没脸见人。所以自打那以后,会试通过的考生都夹着尾巴做人,不敢露出丝毫轻狂之色。杜锦宁就不说了,向来是个低调的,家里她又一言九鼎,说什么是什么。只要吩咐一句,上到陈氏,下倒姚书棋,无不彻底执行她的命令。便是齐家也如此。尽管许多官员或世家想借此机会去拍拍齐伯昆的马屁,并趁机奉上一份厚礼,但这种时候上门庆贺,那是把马屁拍到马腿上,明显是不智之举。所以大家都按捺住上门恭贺的欲//望。中书省参知政事洪华忠却不在此列。放榜这日下了衙,他便乘马车到了齐府,笑呵呵地对齐伯昆拱手道:“恭喜恭喜,小远这孩子有出息啊,这么小的年纪就中了进士,还考了第三名,你这老头儿笑得合不拢嘴了吧?”“哈哈哈……”在老友面前,齐伯昆也没掩饰自己的开心,“可不是?这孩子争气,我自然高兴。”两人进了厅堂分主宾坐了,洪华忠便让小厮奉上礼物:“孩子争气,我也不能小气,这砚台是我前些年淘得的好东西,送给小远当作会试的礼物。他要是殿试能进一甲,我这里还有好东西给他。”“这东西你都舍得出手了?那我要代小远多谢你了。”齐伯昆毫不客气地伸手接过东西,又看又摸,爱不释手。洪华忠喜欢古董,除了政务,唯一的喜好就是各处淘东西。这方砚台他经常把玩,跟宝贝似的不让人碰。齐伯昆作为他的老友,可知道他对这砚台有多看重。这会子见他竟然舍得拿出来送给齐慕远,他自然要笑纳。把玩了一会儿,齐伯昆砚台放进锦盒里,吩咐下人道:“去,把大少爷叫来,就说洪爷爷来了,让他出来见个礼。”“别别别,孩子还要准备殿试呢,还是别打扰他了。要是来个人就见一见,来个人就见一见,他还怎么安心读书?”洪华忠忙阻拦。到了齐伯昆这种层次,做了一辈子官,耍了一辈子心眼,他一听洪华忠说这话,就知道他这一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指着洪华忠就笑骂道:“好你个洪老头儿,我就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送这样的好东西,有什么要求我的,赶紧说。趁着我心情好,没准多考虑一下。”“哈哈哈,当然是好事。不是好事,我怎么好这时候来打扰你?”洪华忠抚着胡须笑道。齐伯昆隐隐猜到他的来意,脸上也露出了笑意。不过他没有点破,而是转换了话题,指着丫鬟刚摆上来的点心道:“这是我家厨子新研制出来的点心,你尝尝,看看是不是比你家厨子做的点心强。”洪华忠见状,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两人原先就露过口风,想给两家的孩子联姻。齐伯昆开始还挺赞同,可过了一阵却说孩子年纪还小,要等齐慕远考上进士才议亲。当时时局也不稳,两人谁也不知道最后是谁登上皇位,而两家人的下场又如何,洪华忠考虑到自家孙女年纪也不大,便将这事放了下来。现在,新皇已坐稳了位置,齐伯昆圣眷正隆,他自己也稳稳地做着正二品的参知政事,齐慕远也考上了进士,这门亲事便可以重新提上议程了。洪华忠这边是女方,他倒是想矜持一点呢。无奈齐伯昆是新皇面前的第一红人,齐慕远又如此优秀,齐家的家风又正,多少人哭着喊着想送女儿进齐府来做孙媳妇呢,他想端一下架子都不行。这不,连让齐慕远考完殿试的时间他都不敢等了,会试过后就急急上了门。“就是前年我跟你提过的事。”他开口道,“当时时局不稳,孩子年纪也小,咱们就约好把亲事放一放。现在政局稳当了,孩子们也大了,你家小远也考上了进士,我琢磨着,等小远殿试过后就让他们把亲事订了?”“这个……”齐伯昆沉吟着,没有马上说话。他跟洪华忠打年轻时就是好友,两人同窗过一段时间,彼此性情相投。后来在官场上也互相扶持,现如今两人都算是站在了权利的顶峰,功成名就。洪华忠人虽风流些,家里妻妾不少,孩子也多。但也正是如此,他的儿子里倒是出了一两个挺能干的,反正齐伯昆看着比看自家蠢儿子要顺眼。洪华忠提的这个孙女,是他最能干的二儿子所出嫡女,外祖家也是有权有势的。这女孩儿一直随着父母在外地上任,见过许多世面,听说才华横溢,品貌俱佳。在她七八岁时齐伯昆也见过,是个粉雕玉琢的可爱女孩,小小年纪就有大家气度。齐伯昆对女孩儿本身还是她的家世,都是挺满意的。洪华忠见齐伯昆没有马上答应,面上顿时一沉。他家孙女也是顶尖的存在,根本不愁婚事。之所以放下矜持主动上门来提亲事,不过是因为他跟齐伯昆是老友,不拘小节,同时他也十分喜欢齐慕远那孩子。但这不代表他要求着齐伯昆应允婚事。强求的话不光他没脸,孩子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他“腾”地一声站了起来,沉着脸道:“如果你为难的话,就当我刚才的话没说。行了,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哎,你别急啊。”齐伯昆一见就知道老友误会自己了,连忙拉住洪华忠,“你听我说。”洪华忠却没坐下,不过也没急着走,站在那里一副你爱说就说,不说我就走的架式。齐伯昆只得道:“是这样的。当初我跟小远提过亲事,他没答应,一再央求我说要考上进士再说。我当时答应了他。你也知道,那孩子平时不声不响的,可心里有主意得紧。这毕竟是他的终身大事,我不好不跟他商量就直接应允的。但这时候,你让我去问他意见,又不好,毕竟他还得专心准备殿试,不好扰了心神。”“所以……”他望着洪华忠,目光恳切,“你看看是不是再等几日,等小远考完殿试,我再跟他商议此事?我答应你,这段时间,绝不考虑别家,你看行么?”洪华忠见齐伯昆态度恳切,而且这事齐伯昆也没必要敷衍他——要是不乐意,委婉拒绝就是,没必要拖着。且洪华忠觉得除了公主,也没哪家女孩儿有他家孙女这样与齐慕远般配的了。即便有,那也不是一个阵营的。他点头道:“那我等着。小远考完试你商议之后给我个信儿。”“好,好。”齐伯昆满口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