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里出来,杜锦宁就看到齐慕远还在宫门口等着她。她倒也不意外。因为男女分开的缘故,两人都不知道两边何时散席,因此约好是分开走的,为此来的时候虽同乘一辆马车,却有一辆空马车跟着后面。但发生了那样的事,齐慕远肯定不放心她,要等着她一起回家。齐慕远迎了上来,问道:“祖父还没出来?”杜锦宁点点头:“他们在商议杂交水稻如何分配。”齐慕远不再问,扶着她上了马车,又吩咐马车启动,这才把她搂进怀里,开口道:“我让人查了一下近段时间安庆郡王妃的踪迹,发现蒋家二夫人在有意接近她。”“蒋家?”杜锦宁挑了挑眉,了解一笑,“原来如此。”杜锦宁失踪后是在蒋家别院被找到的,因为看到了张家和赵家的下场,蒋家家主在惶恐之下直接向赵晤举了白旗,放弃了许多权利。他不敢去怨恨赵晤,杜锦宁却是可以欺负一下的。在城里引导谣言很快被压了下去,他们便想在宴会上为难一下杜锦宁。知道赵晤对杜锦宁的看重,也担心齐伯昆和齐慕远的报复,他们不敢自己上阵,便利用了因为姐姐被砍头对杜锦宁同样怀着恨意的安庆郡王妃龚氏。杜锦宁又问:“今天我跟龚氏发生口角后,蒋家二夫人可有跟她说过什么?”齐慕远摇摇头:“那倒没有。”杜锦宁的嘴角往上一勾:“那这两家算是半斤八两,一丘之貉。”“我已经把蒋二夫人有意接近龚氏的证据交给安庆郡王了。”齐慕远道。杜锦宁不由笑了起来,凑过去在齐慕远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做得好。”人都是自私的,一旦犯了错,就会把原因归结到别人身上。庆安郡王本来就夹着尾巴做人,生怕成为被清算的对象。今天的事发生后,他自然深恨龚氏。一旦他得知龚氏是被蒋家当了枪使,他绝对要跟蒋家不死不休。让他们两家狗咬狗,一嘴毛,也很不错。“呵。”杜锦宁冷笑了一声,“这蒋家家主有多想不通,偏在这时候来招惹我。你将蒋家的事禀报皇上吧,皇上肯定开心,这可有借口把蒋家在远航上占的份子给削减到最小了。”杜锦宁一失踪,张家和赵家就遭了殃,船队出海远航自然没有了这两家的份。蒋家没了最有力的竞争对手,真是老实不客气,直接抢占了除了朝庭之外的最大一份。现在出海成功,他们获利可不小。这样来上几次,蒋家的实力能提升几个台阶。如果不来招惹杜锦宁,赵晤看在他们已在权力上退让不少的份上,在钱财上对蒋家争一只眼闭一只眼。偏偏他们要出昏招来招惹杜锦宁。不说杜锦宁在高产水稻上的贡献和先前送上的几个窑口,光是刚才给赵晤的建议,就能让赵晤不放过任何一个对杜锦宁伸爪子的人。“安排了人了。”齐慕远道,“等祖父他们一走,我手下的人就会向皇上禀报此事。”“好了,不说他们了。”杜锦宁靠在他怀里,心里甜蜜蜜的。以前她都是单打独斗,现在不用她说话,就有人替她出手教训别人,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她仰着脸看向齐慕远:“等禾苗插下去后,我打算回桂省一趟。伯祖父年纪大了,身体不大好,我想回去看看他。”齐慕远低下头来,亲了她一口,嘴角勾起:“也好。”两人一起长大,相交多年,平时遇到什么事都会跟对方商量。所以杜锦宁刚才虽有些话没说,他也能明白。想回去看望杜辰生是真,但不止如此。高产水稻的稻种出来了,虽说产量不低,但相对于京城周边的稻田来说,仍是杯水车薪,更不用说全国的稻田了。从今天宴会上那些贵妇们的表现就可以看出来了,稻种出售的消息一放出,肯定会引来哄抢。到时候相熟的官员打声招呼,你给不给他留呢?给他留了,那别人呢?再者,谁没有个亲朋好友?所以杜锦宁此时离京,是最好的选择。反正稻种的收益她一文钱不要,都交由户部专款专用,那么稻种售卖之事,自然由户部去头痛了。买到稻种的人,自然会感激她;买不到也别怨恨,这可跟杜锦宁无关。“你也别打着探亲的幌子。”齐慕远道,“稻种卖出去后不是要修水利吗?你是桂省人,现在出息了自然要回馈乡邻,就把这次的收益拿到桂省去修个水库什么的吧。你是大司农,修水利本是你份内之事,你亲自去看看,别人只能说你敬业。”“哈哈,好主意,甚得我心。”杜锦宁伸手揉了揉他的脸颊,“你咋这么聪明呢。”齐慕远把她作乱的手抓在手里,道:“到时候我会找一个桂省的案子,跟你一起过去的。”“皇上会答应吗?”杜锦宁问道。齐慕远看她一眼:“你还不清楚自己对大宋的重要性?”他指了指天快黑了仍然十分热闹的街道,“这些繁华,你起码有三成的功劳。”在杜锦宁每日在庄子上忙碌的当口,赵晤已让人把银票和身份证弄出来了,并用了四个月完成了第一代身份证的发放。在颁布了一系列的法令后,整个大宋放开了路引。虽说放开路引只有半个月时间,但京城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天比一天地热闹起来。杜锦宁对大宋太重要了,她要出远门,就算齐慕远不说,赵晤也要派他保护杜锦宁的。……第二日,杜锦宁一早起来,洗漱完毕后穿上了朝服。“唉,有个官阶比我还高的老婆,我这压力也是蛮大的。”齐慕远看着杜锦宁朝服上的补子,十分感慨。杜锦宁“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拍了拍齐慕远结实的胸膛:“小齐啊,你这话要是传出去,会被人打死的。”杜锦宁升官是跟坐了飞机一般快,直接从从六品“嗖”地一下窜到了正三品;按步就班的齐慕远升官也不慢。杜锦宁结束失踪状态时,齐慕远就因为在清除世家的过程中立了功,直接升到了正五品,有了上朝的资格;前段时间他查了一个案子立了功,正好大理寺有人致仕,他的上司往前挪了一个位置,赵晤愣是扛住了朝臣的反对,把齐慕远提了上来,让他成了从四品官,也就只比杜锦宁低两级。跟两人同一届的关嘉泽、方少华等人因为在三年期满后考评上优,才从正七品升到从六品。而更多的人,还在原地踏步。“我这一上朝,祖父的压力才大呢。”杜锦宁叹道,“以后,我还是少上朝吧。下次皇上要提拔你,你也推辞一下,别升得太快,让祖父有压力。”齐文聪虽是个闲职,却也是正三品官。齐伯昆是正一品,杜锦宁是正三品,齐慕远是从四品,一家四口都站在朝堂上,实在不合朝庭的用官准则。“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呢。祖父跟我说了,近期他的位置要动一动,父亲要外放。”齐慕远道。齐伯昆的位置要变动,完全在杜锦宁的意料之中。三卿六部,以齐慕远的资历和在赵晤面前的地位,占个三卿之位是妥妥没问题的。当时之所以做了吏部尚书,是因为他要为赵晤牢牢把持着分派官员的权利。这么个要紧的位置一旦让世家人占了,赵晤想要调派安置官员,都要受到掣肘,做皇帝做到连任谁做什么官都没办法自主,一辈子就只能是个傀儡了。要不是杜锦宁忽然做了大司农,齐慕远官职太低又配不上杜锦宁,赵晤还想让齐伯昆在那个位置上坐下去呢。用谁都不如用齐伯昆让他放心。夫妻俩出门上了马车,在车上干吃了两块点心垫肚子,就已到皇宫了。茶水是不敢喝的,怕上朝的时候出状况。进了宫,一路往里走。杜锦宁今天穿的就是三品男装官服,梳的男子发髻,打扮成她原先男装的模样。开始大家还没注意。等杜锦宁进了大殿,站到吴证身后时,大家才跟发现新大陆似的,一个人瞪大了眼睛。有一个性子特别耿直的,指着杜锦宁差点叫了出来。杜锦宁倒是一派神情自若,拱手跟相熟的人打招呼:“吴大人,早啊。陈大人,您早……”“哈哈,杜大人早。”户部尚书陈大人就像不知道她要来上朝似的,笑呵呵地回了个礼,问道,“杜大人这是高产水稻收割完毕,有空上朝了?”这么一句话,就解释了为什么杜锦宁原先没有上朝、今天又站在这里的原因。“可不是。”杜锦宁还没回答,吴证就把话抢了去,“没看吴某前段时间也没时间上朝吗?今儿个跟杜大人一块儿站在这里,自然是早稻收割完了。”“高产水稻”四个字一出,大家的注意力就被吸引到那边去了,再没人去琢磨杜锦宁上朝的事。“杜大人,你那五百亩田地,一共收割了多少石稻谷?”“四千石。”杜锦宁道。数目一会儿就要上报,没什么不能说的。大家都惊呼出声。“晚稻能扩大面积种植么?”有人问道。“时间赶不上,只能明天春天才能扩大了。”杜锦宁把昨天跟贵妇们解释的理由又说了一遍。大家甚是可惜。正想问她如何才能拿到稻种,就听太监高喝一声,赵晤从里面走了出来。大家赶紧噤了声。大家行了礼后,太监高高的嗓子又响起:“有事启奏,无事退朝。”他的声音还没落下,赵晤抬手止住了准备出列的大臣,看向杜锦宁:“杜爱卿,高产水稻的产量可出来了?”急切的心情溢于言表,可见他对此事的重视。杜锦宁赶紧出列:“湿稻谷在除去水份重量后,平圴亩产八石。五百亩田地共产稻谷四千石。”大殿里顿时一片吸气声。饶是原先就知道亩产八石,现在听到五百亩田地产粮四千石,大家仍然感觉十分震撼。赵晤尤嫌不够,问道:“四千石,这仅仅是早稻的产量吧?加上晚稻,这五百亩田地的粮食产量岂不是能达到八千石?”“如果风调雨顺,八千石想来没问题。”杜锦宁道。晚稻要比高稻产量要高,所以这个产量杜锦宁还是有把握的。果然,“八千石”三个字一出,大殿里又是一片吸气声。古代重桑农,皇帝都要装模作样去田里锄两下以示重视,官员们再不通庶务,也知道五百亩田地大概能产多少粮食。以一亩二石的产量算,双季稻,五百亩就是二千石粮食。现在,足足增加了四倍。想想那堆得跟小山似的粮食,每个官员都觉得,大宋恐怕再没有饿殍了。“天下无饥”,从古到今所有人的梦想竟然在他们所在的时代实现了,大家都振奋得不能自已。此前对杜锦宁一介女流站在这朝堂上、尤其还站在他们前面颇有微词的人,一个个都闭上了嘴,心悦诚服。杜锦宁没资格,谁有资格?农为国之本。粮食富足,百姓安居乐业,盛世就不远了。谁能以一已之力,让一个时代成为盛世?盛唐时都没人敢说这话,杜锦宁却做到了!赵晤以为杜锦宁会马上上奏折将修路的提议说出来,却不想杜锦宁说完这句话,行了一礼,就退了回去。待有两个大臣议了其他事,鸿胪寺卿代曹鸿生上了远航顺利归来的折子后,杜锦宁才出列提出了修路的建议。开始大家还不以为然。谁都知道修路好,可修路要钱啊。但立碑和以工代赈的法子一出,大家看向杜锦宁的目光就变了。“臣觉得,以工代赈这法子,有百利而无一害,极为可行。臣赞成杜大人的提议。”吴证第一个站出来支持。“杜大人此法甚是高明,臣觉得可行。”户部尚书陈大人立刻道。“臣附议。”“臣附议。”还没等几个老臣站出来支持杜锦宁呢,哗啦啦就有一堆人站出来附议。开玩笑,这种事又不损害他们的利益。在朝堂上支持了杜大人,起码买稻种的时候好歹能卖个面子吧?此时不附议,更待何时?洪华忠几人傻了眼,赶紧出列附议。否则,他们就成了异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