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地位高贵,不像其他亲军衙门那样散落在京城的坊巷中,而是在承天门外,千步廊西侧,毗邻五军都督府,与东侧的六部隔街相望。贺六和老胡懒洋洋的走到北镇抚司衙门门口,已是日上三杆。◎d;;}*北镇抚司衙门外,四名千户服色的锦衣卫官员跃上马背,他们身后跟着一百名佩刀力士。一行人威风凛凛,浩浩荡荡的朝东而去。承天门就是皇城根。无论是六部官员、还是五军都督府的将军们,谁敢在此纵马狂奔?也只有锦衣卫的人,敢在这里招摇过市。老胡对贺六说:“估计又出什么大案子了,锦衣卫十三太保竟惊动了四个!老六,估计逮完人,你的活计就又来了。”老胡所说的锦衣卫十三太保,并不是正式的官讳,只是锦衣卫之中的一种资历排位。贺六本名叫贺平安。因他也是锦衣卫十三太保中的一员,位列第六,故称贺六。时间长了,别人忘了他的本名,下属们尊称他一声“六爷”。上司们、同僚们则唤他一声“老六”。锦衣卫十三太保,北镇抚司七位、南镇抚司六位。这十三人分别是北司镇抚使刘大,南司镇抚使何二,北司管狱千户金三,南司治军千户姜四,南司随扈千户韩五,北司查检百户贺六,北司稽查副千户徐七,北司管档千户王八、南司巡城千户薛九,北司掌刑千户严十,司理刑副千户李十一,北司勘察千户赵十二、南司传旨百户齐十三。十三太保之上,便是锦衣卫指挥佥事、指挥同知、指挥使了。贺老六能够位列十三太保,倒不是因为他多么精明强干。其他十二位太保,个个都是人中龙凤,精明强干,且有争强好胜之心。贺六却是出了名的“老实人”,二十多年埋头抄他的家。对于立功、升官这类别人争得头破血流的事情从来都是漠不关心。锦衣卫指挥使陆炳正是看中他这一点,点名让他做了十三太保里的老六。贺六和老胡走到北镇抚司衙门门口,守门百户朝着贺六拱了拱手:“六爷来了。”贺六客套道:“孙百户今天在门口当值啊?”守门百户答道:“嗯。这两天都是我当值。六爷,今儿不出去抄家?”贺六回答道:“哪有那么闲在。今儿去抄礼部右侍郎万安良的家。”守门百户意味深长的笑道:“那万安良可是个出了名的穷酸清流。看来六爷今天要白跑一趟了。”锦衣卫抄家,向来有着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逢百扒一。譬如在官员家抄了一万两银子,锦衣卫要截留一百两,留在北镇库房之中。待到年底,上到指挥使,下到校尉、力士,皆能分上一份。这倒不是锦衣卫独有的陋规。如今大明从京城到地方的各个衙门,哪个不是雁过拔毛?但凡过手的活水钱,哪个衙门不伸手捞一把?进得北司衙门,贺六直接领着老胡进了签押房。要去朝廷命官家里抄家,贺六必须拿到盖着锦衣卫指挥使大印的驾帖。签押房里空荡荡的。看来今天北司的确有大案子要办,人都走了。贺六和老胡在签押房坐了片刻,北司镇抚使刘大走了进来。刘大年仅三十,进入锦衣卫不过十年,却从一个力士一路升为北司镇抚使,位居十三太保之首。此人的心机、手段可见一斑。“参见刘镇抚使。”贺六和老胡半跪拱手,给刘镇抚使行礼。刘镇抚使摆摆手:“免了吧老六。”说完他从衣袖中掏出一张驾帖,递给贺六:“这是抄罪官万安良家的驾帖。这个穷酸清流的家,倒也没什么抄头。”说完这话,刘镇抚使突然压低声音,对贺六说道:“不过严嵩严首辅特别交代,万安良府上可能藏着宋人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你要留意。若是找到此图,不必交到库房,直接拿给我。”贺六“哦”了一声。刘镇抚使突然转头对老胡说:“好大的酒味,大清早的刚上差,师傅您就又喝酒了?”刘镇抚使初入锦衣卫时,是老胡做的引路师傅。按照锦衣卫的家规,即便刘镇抚使有朝一日坐上了指挥使的位子,也要尊称老胡这个小旗官一声“师傅”。老胡尴尬的一笑:“没喝多少。”刘镇抚使皱了皱眉头:“师傅,以后少喝点酒吧。要是让南司管本卫法纪的姜四知道您老上差的时候喝酒。。。那厮天天瞪着眼睛找咱们北司的碴儿呢!”老胡又笑了笑:“我真没喝多少。”刘镇抚使无奈的摇了摇头:“前一阵咱们派了几个弟兄去江南办案,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了两坛子正宗的二十年女儿红。我晚上差人送到师傅你府上。好了,驾帖已经拿了,你们去办事吧。”贺六和老胡走出签押房,直接到了稽查副千户徐七那里。贺六头上虽然有百户的头衔,可手底下只有老胡一个人。去抄家,总要多带些人撑撑场面,干干粗活,搬搬金银财宝之类的。贺六都是到稽查副千户徐七那里调人。徐七外号徐胖子,乃是锦衣卫中第一肥硕之人。他的飞鱼服甚至是裁缝特别裁改的,否则,小小的飞鱼服怎能遮住他弥勒佛般的大肚皮?“七爷,今天抄礼部万安良的家。调几个人我使使。”贺六朝着徐七一拱手说道。徐七点点头:“老六,给你调五十名力士你看够么?”贺六说道:“成。够了。劳烦七爷了。”从徐七那里出来,贺六又和老胡进到北司武库之中。经过一排排簇新的火铳、散发着寒光的绣春刀,二人来到武库深处。武库深处,有一张楠木小桌。桌子上摆放着一个三尺见方的箱子。这箱子名曰“清白箱”。里面装着查检百户抄家时查探金银财宝所用的各种工具。贺六朝着“清白箱”拱手、弯腰一拜:“祖师爷在上,六代徒孙贺六,前来请清白。”在武库拿了清白箱,贺六和老胡,领着五十名力士出得北镇衙门,直奔城南万安良家而去。两年前,内阁首辅是夏言,次辅是严嵩。二人行同水火。夏党与严党的斗法,最终以严嵩的胜利而告终。夏言无奈之下只能致仕归乡。严嵩则登上了首辅高位。这两年来,首辅严嵩不遗余力的清理着朝中的夏言余党。这位礼部右侍郎万安良,便是夏党的成员之一。此人出身江南的世代书香门第,是嘉靖十四年的探花,朝中出了名的清流领袖。据说这位万侍郎的母亲做寿,他这个做儿子的竟然只拿出五贯钱买了一只鸡。这样一位大清官,家里能有什么可抄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