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帝旨意一下,内阁成了司礼监的提线木偶。张鲸成为大明开国两百多年来,最有权势的太监。连内阁首辅赵志皋都成了他的跟班。有万历帝吹起的这阵大风,朝廷里的墙头草纷纷倒向了张鲸。恐怕张鲸现在说太阳是黑的,这些人都会附和“真比墨还黑”。当然,朝廷之中,也不全是见风使舵之辈。不少有良知的官员,纷纷上了辞官的折子。司礼监值房。赵志皋捧着一摞折子,来到张鲸面前:“张公公,六部有三名尚书、七名侍郎请辞。哦,其中包括内阁次辅兼户部尚书沈一贯。”张鲸冷笑一声:“我张鲸刚掌了朝廷大权,这十个堂官儿就齐齐请辞?他们这是在给我颜色看呢!哼,正好!大明朝缺了他们十个人不少,多他们十个人也不多!他们不想当官儿,有人想当!”张鲸心中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空出十个六部堂官儿位置,就要选十个人补上。我又能发一笔横财了!赵志皋试探性的问道:“那补这些人位子的人选,张公公您看?”张鲸笑道:“容我仔细斟酌斟酌。”这时,魏忠贤走进了值房。张鲸道:“忠贤,你来的正好。我有个弟弟,名叫张勋,他做事也还算精明强干。不如补入锦衣卫,做个指挥佥事。你是锦衣卫的监管太监,这事儿得你来办。”张鲸的弟弟张勋,是个命大的家伙。当年张鲸发迹后,将家人全都接入京城,养在了外宅里。后来张鲸误杀白笑嫣,贺六血洗张宅,张勋恰好夜宿烟花柳巷没回家,逃过了一劫。后来张鲸出资,让张勋在京城里开了一家当铺。魏忠贤毕恭毕敬的说道:“张公公放心。这是小事一桩。我下晌就去中军都督府,给二爷挂佥事牌子。”京城南郊,冬风凛冽。一辆马车换换向西而行。马车之中,坐着前任户部尚书、内阁次辅沈一贯。司礼监已经准了他辞官回乡的折子。无官一身轻,他打算回浙江老家去,余生以诗文字画怡情养性。忽然间,一个人挡住了马车的去路。挡路者正是戎政尚书,贺六。沈一贯下了马车,拱手道:“老师,您怎么在这儿?”沈一贯中举那年,贺六是会试的巡考官。故而他一直尊称贺六为“老师”。贺六笑道:“我自然是在等你。沈次辅,你是要回浙江老家吧?”沈一贯道:“老师,学生如今已不是什么次辅了。国有奸佞,学生耻于跟奸佞共同立于朝堂之上。归隐田园也好,免去了案牍劳神之苦。”贺六收敛笑容:“你既然口口声声称为我老师。那我这个做老师的,就给你下一道师命:回京城去!”沈一贯道:“学生如今是一介草民,留在京城又有什么用?”贺六伸出了一个手指。沈一贯大惑不解:“老师,您这是什么意思?”贺六朗声道:“一个月,张鲸顶多还能蹦跶一个月!”说完,贺六转身,换换走向他的官轿。沈一贯目视着贺六佝偻的背影,忽然想到了一句话:雄狮虽然老去,却依旧能够怒吼!车夫问沈一贯:“老爷,咱们接着赶路?”沈一贯斩钉截铁的说道:“不。不去浙江了。回京城。”沈一贯相信,六爷既然能够说出一月之期,便一定有把握扳倒张鲸。贺六坐着官轿,回了家。贺府大厅,北镇抚使骆思恭正等在那儿呢。贺六笑道:“你怎么来了?”骆思恭愤愤然的说:“我是来找您老发牢骚的。”贺六笑道:“张鲸又给你气受了?”骆思恭答道:“他岂止是给徒弟一个人气受?您知不知道张鲸有个弟弟,名叫张勋的?”贺六想了想,道:“这张勋好像是个开个当铺的?”骆思恭点点头:“没错!一个臭开当铺的,竟然被张鲸安插进了咱们锦衣卫,做指挥佥事!位列南、北镇抚使之上!他一上任,便驭使诸位袍泽弟兄如驭使牛马一般。弟兄们个个恨他恨得牙根痒痒。”贺六正色道:“思恭,忍耐吧。忍常人之所不能忍,方可成大事。”骆思恭道:“师傅,您能不能想个急招,做了张鲸那厮?要不然,徒弟找几个靠得住的弟兄,暗中把张鲸。。。”说到此,骆思恭做了个割喉的手势。贺六摇头:“不!我此生必杀张鲸。且我要光明正大的杀掉他!再说了,他现在权倾朝野,身边有数不尽的侍从、护卫。成功暗杀他的把握并不大。”骆思恭道:“师傅,有几句话,我说出来可能不太中听。现在张鲸独揽军政大权。您老这个戎政尚书,却是个光杆尚书。我听说三大营的将领,都不怎么服您。您要光明正大的杀他,似乎更没有把握。”贺六笑道:“怎么,你不相信师傅?”骆思恭连忙拱手:“师傅,我不是那个意思。”贺六道:“我一个时辰前,对沈一贯说了一句话。现在,我要把这句话再说给你听:一个月,张鲸最多还能蹦跶一个月。”骆思恭道:“师傅,您老已经成竹在胸了?”贺六掰着指头说道:“从嘉靖朝开始。严嵩父子、吕芳、陈宏、孟冲、张四维。。。那些权倾朝野的巨奸,有哪个是师傅的对手?张鲸跟那些巨奸比,只不过是个没脑子的蠢货罢了。我若连他这样的蠢货都除不掉,就枉做了五十六年锦衣卫。”贺六的话,给骆思恭吃下了定心丸。骆思恭道:“有师傅这几句话,徒弟就放心了。”贺六话锋一转:“我现在担心的,不是张鲸。而是锦衣卫中的王、骆之争。记住,你跟王之祯始终是同门师兄弟。有什么事是不能谈的?千万不可撕破脸皮,势如水火。锦衣卫不怕任何阴险的敌人,只怕内斗。”骆思恭口是心非的说道:“师傅,徒弟谨尊您老的教诲。”贺六道:“罢了。我话已经说到了,听不听是你自己的事。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