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留王李*从来没有如现在这样焦急慌乱过,前日夜里便有金吾卫前来王府,客气却不容商量地请他将宫牌交了出来,更带来了圣人的口谕,命他在府中静思己过,不得诏谕不许入宫。而紧接着送到王府的密报也让他大吃一惊,竟然是韩家的事牵连到了他的身上,如今连韩彦写给他的密信都已经送到了御前,他已是百口莫辩,再加上先前送去韩氏宫中的厚礼,一切都已经坐实了。他想了不少法子,却是毫无用处,朝中的形势让许多之前已经投到他手下称臣的朝臣如今也开始摇摆不定,大都想着明哲保身,不愿过多牵扯进来,他只能坐在王府里一筹莫展,想不出别的法子来。“崔七郎呢?可在王府里,请他来书房说话。”李*站在窗边,看着外边银装素裹的园子开口吩咐亲随。这时候,怕是只有崔临能够救他。只是先前崔临让崔奕带了话与他,让他切不可与韩氏结盟,无论如何都要谨慎行事。可是他却没有听从这番话,更是为了避开世家的钳制,悄悄行事与韩氏定下盟约,想要借助韩氏与韩家的兵权一步登上帝位,如今却是落到这个地步。若不是走投无路,他实在没脸与崔临开口。想当初在陈留,纵然是他年幼无依无靠,虽然是藩王却要看着地方官吏的脸色度日,却也没有像此刻这样无助过,费尽心力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难道就这样功亏一篑?他宁可向崔家兄弟低头,做小伏低求了世家的帮助,也不能任由自己再被送回陈留,成了一个等死的废物。至于世家,他相信只要他能登上帝位,总有一日能够像祖父先帝那样,将世家赶回关陇之地,让他们偏安一隅,再不能成为他的阻碍。亲随去了一趟豫园,很快又回来了,却是苦着脸道:“殿下,崔五郎君已经多日不曾回王府来,此时也不在王府里。”李*的心绪已经平复下来了,他整了整衣袍,吩咐下去:“随我出府,去东市见两位郎君。”没有用亲王仪仗,李*轻车简从,带着两名亲随骑着马赶到了东市典当行前。下了马,他抬头看着楼上那间半闭着窗的雅间,脸色凝重,好一会才吩咐人:“上去通禀,说李*请见二位郎君。”亲随惊讶地应着,不敢怠慢地进去了。雅间里,崔临与崔奕正在说着话。“……五兄真的就不打算管这件事了?如今朝中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听说圣人让人收回了殿下的宫牌,更是命他在府中静思己过,虽然没有软禁在府中,但也已经是……”崔奕摇了摇头,叹口气:“只怕殿下先前所做的都要付诸东流了。”崔临眉眼也没有抬,平静地给自己斟了一瓯茶汤,慢慢吃了一口:“当日与韩氏结盟便是冒险之举,这些不过是冒险之后的代价,殿下当受之。”崔奕却是瞪大眼:“可若是殿下真的被牵连,受圣人忌讳,只怕又要照着祖制将殿下送出长安,送回陈留去,那时候我们这许多时候的心血岂不是也要……”命他们前来辅佐陈留王是关陇世家共同商议的决定,这些年来世家避居关中陇南之地,深受辖制,无法发展壮大,又与朝中毫无来往,日渐局限,只有想办法再入朝得皇家支持,才能够继续绵延繁衍。他们选中了陈留王李*,正是因为他有陈氏一族旁支的血脉,又是无依无靠没有支撑,才会毫无选择地依仗世家,重用世家之力。可是如今难道真的要看着陈留王失败?崔临依旧没有被说动,反倒是笑了笑,没有说话。此时小圆轻轻打了帘子进来,拜下:“陈留王殿下使了人来说,殿下已经在楼下等着了,请见二位郎君。”崔临与崔奕对视了一眼,看来李*已经没有别的法子,终究还是来求世家中人了。崔奕叹了口气,劝崔临:“五兄,如今已经是如此局面,想来殿下也是满心懊悔不曾听你所言,不如还是……”崔临却是摇了摇头,吩咐小圆:“去回话,就说我与七郎已经出城去了,不知何时回来,请殿下先回王府去吧。”他不肯见李*。崔奕瞪大眼看着他:“五兄,你素来不是气量小之人,为何此时要如此,难不成还是气不过,不肯替殿下出谋划策了?”崔临抬头看着他,一脸无奈地摇头:“你还是这个性子,跟在我身边这么些年还是学不会。”他放下茶瓯,自己用铜拨子拨了拨炭盆中有些暗淡了的银丝炭,才慢慢道:“殿下之所以瞒着你我与韩氏结盟,分明是忌讳世家,不愿意所有事都被世家掌控,唯恐日后尾大不掉,让世家坐大成为他的心腹大患。”“如今功败垂成,他已经无计可施,所以低头来向世家求救。”他望了一眼崔奕,“可若是此时我们便出手,只怕在殿下心中对于世家更是轻视,便是世家助殿下登上帝位,思量起今日之事,只怕殿下也不会有感激之心,反倒心生怨怼,将这些归咎于世家的威胁。”崔奕脸色微微变了变,他不曾想到这些:“那该如何才好,难道真要袖手旁观。”崔临一笑:“不急,如今殿下还只是被命在府中静思己过,圣人终究还是留了几分情面,还有挽回的机会。”他望着崔奕:“再等一日,你回陈留王府去,照我的吩咐行事。”崔奕这才放下心来,答应下来:“还是五兄想的周到,我素来没有这些心思,哪里想得到这许多。”崔临看着他挠挠头不自在地笑着,不禁摇了摇头失笑:“你的心思都在酒宴玩乐,哪里会去思量这许多。”他转而问起别的来:“明日离庄的事你可安排好了?”崔奕这会子笑得狡黠,挤挤眼望着自己这个素来高冷的五兄:“五兄就放心吧,都安排好了,必然不会让郡主受委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