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艘兰舟晃晃悠悠靠近来,又下来几位年轻的郎君,也是俊秀风雅,只是比起崔临与崔奕二人来,终究是黯淡无光。当先那位更是略显憨厚,圆圆的脸上笑容满满,见了崔临快步上前来:“五郎从长安回来,却也不曾与我们说过,今日才见到你。”崔临见了他们几个,露出一丝笑容:“三兄,六郎……”顾明珠原本只当这几位是崔家寻常子弟,只是她低头去取案几上的碗盏时,不经意间发现了郑媛的脸色很是怪异。那张原本柔美娇艳的脸上此时已经有些狰狞,目光定定望着纱幔外一个隐隐约约不甚清楚的身影,那不是崔临,倒是那位三郎。顾明珠心头一动,轻轻侧过脸与坐在一旁一直不曾说过话低着头的崔宁道:“七娘子,这几位都是府上的郎君?”崔宁抬起头来看了看,轻声道:“是,最前边那位是二房的三兄玮郎,后边的是三房的六兄殷郎……”顾明珠恍然明白过来,原来那一位就是郑媛要嫁的崔三郎崔玮,看言谈举止也是有礼有度,可是郑媛不知为何却是一脸厌恶地看着她,连如花一般的容貌都有几分扭曲了。郑媛的确是厌恶极了眼前这个人。她不是不知道崔玮,自小她就常来崔府,崔家的郎君她也都识得,只是她眼里一直只有崔临,毕竟崔临就算是在崔家郎君中也都是夺目的存在,让人无法看到别人。所以在她的印象里,崔玮也就是个黯淡无光的影子,隐约记得是个看起来很敦厚的人,并没有太多世家的风范,便是个寻常人的模样,没有太多光芒,或者说在他的兄弟面前他的光芒羸弱不起眼。这样的人怎么能成为她的夫婿!难道她一辈子就要与这样的人在一起,看着自己的最美好的一切就葬送在这样的人身边,做一个无用的男人的妻子!郑媛心里那已经如同野兽一般的恨就要挣脱枷锁,扑出来撕咬眼前的所有。她死死盯着崔玮,看着他走到崔临身边坐下,与崔临几人说着话,笑容憨憨地让人心生好感,只是这一刻郑媛却是生不出半点好感来,她只有无止尽地厌恶,看他说话厌恶,看他举止厌恶,甚至他在那里就是不舒坦的存在,恨不能让他消失了去。她别开眼去,正看见了坐在崔玮身边的崔临,那一刻鲜明的对比,更让她心中的愤恨十倍百倍地膨胀起来。崔婷正与崔娉说着自己母亲从袁家带回来的东瀛画,兴致勃勃的她拉了拉郑媛:“郑大姐姐你一定见过那些东瀛僧人带来的画对不对,那样鲜艳别致……”郑媛恍然回过神来,扯了扯嘴角笑了笑:“是,那可是稀罕之物。”只是她的目光沉沉扫过顾明珠,落在崔宁与股明珠身上,许久才挪开去。这一场给崔婷设的生辰宴并没有多么热闹,崔家的郎君娘子自幼受教甚严,宴席上几乎无人开口,都是安安静静的用着饭食,只有在撤去了饭食之后,郎君们才在水榭另一边坐着煮酒小酌谈论了一会。而这一边的几位娘子更是沉闷,崔娉没有再坐在郑媛身边,反倒是说水榭里风大,将榻席挪到了后侧坐下,离着顾明珠与崔宁反倒更近了些。崔婷是不知道这些的,她欢欢喜喜地缠着郑媛说着话,每每说到什么得到了郑媛的赞同,便仿佛得到了窝丝糖的孩童,欢喜雀跃不已。顾明珠倒是不在意这些,她靠在扶栏边,一只手支在扶栏上,托着雪白如玉的脸颊,望着清波袅袅的池水,微风徐徐倒是很惬意。不知为什么,这一刻的她并不觉得拘谨,尽管身边坐着的都是不相熟的陌生人,身处的也是对她并没有太多善意的崔府,但她就是不知不觉放轻松了心境,安然享受着这一刻的自在。或许是因为纱幔外坐着安稳如松的那个身影吧。坐了片刻,宴席终究是散了,众人又乘着兰舟回去。从水榭下兰舟的阶梯极宽,两侧都停着兰舟,台阶上湿漉漉的满是水,下来的人们不得不小心地撩起袍摆,踮起脚尖往兰舟过去。崔婷算是主人家了,她一边皱着眉噘着嘴走着,一边吩咐道:“快让人去取了地毡来铺上,怎么突然这样湿滑了,先前不是还不见如此,若是一会踩湿了绣鞋可怎么好。”娘子们穿着的都是轻薄的丝履,碰不得水的,所以这会子也都扶着婢女踮着脚一步步走着,好在阶梯不长,十余步就能下去。虽然都是小心翼翼地,却终究还是出了差错。顾明珠是贵客,又是赐婚使,她自然是走在最前面,扶着阿碧走下最后几阶台阶之时,像是踩中了积水,脚下一滑,竟然直挺挺向着前面扑过去,而她跟前就是粼粼的池水了,若是收不住步子就会一头栽了进去。这惊险的一幕让后面跟着的崔娉与崔婷吓得尖叫起来,脸色都白的吓人,崔宁在最后也都惊慌地朝着前面望了过来。只有郑媛,吃惊之后的淡漠,甚至期盼隐隐在目,仿佛只是刹那之间,她心里却已经转过无数的念头似的。郎君那边也听到了尖叫声,齐齐转过头望了过来,看见的就是这样惊险的一幕,顾明珠已经要跌入水中去了一般。崔临一直淡淡的脸色终于在这一刻有了剧烈的变化,俊美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焦急与不安,他甚至转身要向那边过去了。他再也顾不得什么避讳,什么忍耐,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的,哪怕是真的所有的打算都白费也及不上她的安危的万一!只是就在这一刻,阿碧却是生生拉住了顾明珠!在顾明珠脚下一滑失去重心向前冲过去的时候,阿碧本能地便死死拽住了她的手,想要拉住她,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脚下的那一大摊水迹,她们两个竟然都收不住脚向前冲去,眼看就要掉入那池中去了。若是真的掉进去,顾明珠的脸面名声自然不必说了,那样幽深的池水,只怕不熟水性的人掉进去连性命都难保住了。除非有人愿意能救她,可是在这里她一个未出阁的娘子,婢女仆妇也都不会水,谁又能救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