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嬷嬷的人把消息送到了铺子上,小葵亲自带了来禀报顾明珠,她坐在蒲团上思量好一会,才开口:“让嬷嬷想法子递个消息给岑三夫人,问问她芸娘究竟怎么打算。”若是岑芸还不死心,还想着跟着李*,那只怕是神仙也救不了她,顾明珠也没有那样的好心,在这样的惊涛骇浪之中还想着要搭救别人,尤其是那样不知好歹的人。毛氏这几日时时过去与顾明珠说说话,也是心里担惊受怕,这样的日子始终是朝不保夕,外边叛军还在四下搜查劫掠,虽然护国寺不起眼,一时也不会引来叛军,尚算安全,但无法让人逃出长安,说不得哪一日就会找上门来,她与顾元这几日可是连睡觉都提着心。只有在顾明珠这里,与她说说话,看着她安稳自若的模样,毛氏的心才能安下来些许。“……外边吵吵闹闹这几日,今儿到现在倒是安静许多了,不知道是不是叛军已经走了,兴许过些时日他们就会撤回安西去了。”毛氏叹了口气,“只是不知道还要多久,也不知道府里是什么情形了,怕是已经被人闯进去了。”顾明珠却是知道府里的情形,将军府与郡主府终究也不曾被攻破门,兴许是因为府里大半侍卫被留下了,那些叛军只是散兵游勇,也或许是叛军早已知道府里的主人都不在,也就没有那样费力气去破府。只是长安别的府里却没有这样的好运气,好几处勋贵府里都被打破了门,叛军一拥而入烧杀抢掠,不仅抢走了财物,还伤了不少人,这里面就有燕国公府,送消息来的人说,燕国公府的院墙都被打破了大半,叛军将府里不少值钱的财物抢了去,带不走的还放了一把火,正院烧去了大半,女眷们还被扯去了头上的钗环首饰,哭喊之声震天响,远在胡同之外都听得分明。只是这些顾明珠没有告诉毛氏,因为毛氏如今已经是惊弓之鸟,满心惶恐了,若是再知道这些只怕会更是害怕,何况这些消息都是私下送进寺里来的,她不能多说。她轻笑着安抚毛氏:“二婶母宽心,父亲已经去调兵前来长安勤王,算算时候应该就在这几日就能赶到,那时候这些也就不足为惧了。”她已经让崔临的亲卫全力尽快赶去西北,让父亲将那五千精兵带来,若是无诏调兵顾青要冒极大的风险,但那五千精兵与顾青的亲卫却是能够调动的,能赶来长安便可定大局。这些毛氏自然也是不知道的,她只是叹气:“这样的日子真是教人害怕,这样大好的日子不过,为什么要闹出这些来,这一城的百姓还能安生度日吗?”她说着,又好奇地道:“圣人在那群贼人手里,可是为何不见贤王殿下,他不是也在长安,怎么不见来救驾勤王?”贤王与圣人同为太后亲子,可是自从叛军之事后,一直不见他露面,许多人都猜测他是不是也落入了陈留王手中了。顾明珠却是轻轻冷笑,太极宫中送出来的消息,贤王并不曾被拿住,而是闭门守着王府,他王府中死士亲卫众多,叛军一时也不曾攻破王府,奇怪的是陈留王对他也好像并无意理会,竟然就这样相安无事了。但是也从未听说他使了人去打探天后的消息,好像他对这一场叛乱一无所知一般。她摇了摇头:“不曾有消息。”只是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下,病重的贤王妃可还能撑得住。毛氏又叹了口气:“这些皇家……看来也不比咱们寻常人家要好上哪里去。”她这些时日虽然未曾见过太后,却也见到了伺候在太后身边的宫婢,进进出出的人也都见了不少,自然也听说了些风声,只觉得未必那尊贵的皇家就比将军府好到哪里去,都有不孝的子孙,都有理不清的家务事,太后看起来也只是个可怜的人。顾明珠心里微微感叹,却是想起来问道:“为何不见明玉,她这几日也不大露面,却是做什么去了?”毛氏皱了皱眉:“说的也是,这几日她也不大去我那里,只是让人送了东西过来。”顾明珠更是觉得不对了,顾明玉与她们一道留在护国寺,每日除了在太后跟前伺候,却不怎么露面,再加上那一日她见顾明玉的神情分明不对,只怕是真有什么事。她唤了小葵过来:“想法子让人打听一下,显王那边可是有什么事?”陪着毛氏又说了一会子话,送了她回去,小葵才悄悄进了房来:“郡主,不曾听说有什么不对,王妃在房里,只是听说这几日饭食送过去都不怎么动过。”顾明珠脸色更是有些不好看,顾明玉的性子她是知道的,等闲心里藏不住事,有什么便毫无保留地表露出来了,这情形只怕是有什么话,又不能与自己说。只是顾明玉不说,她也不好直接问,只有等她自己想明白了说出来才好。她吩咐小葵:“若是看着王妃往太后那边去便告诉我,我去见见她。”有些话,得是她自己愿意相信顾明珠说出来才行。只是看起来像是平静且压抑的一天,但那场悬在头顶上的暴风雨已经就要来了,所有的人像是都在等着这一刻,惧怕或者期待着。暮色时分,长安下起了大雨,雨水瓢泼一般从屋檐上倒下来连成珠帘,佛堂里四下通透,雨水湿透了灰黄的帷幔滴滴答答湿了一地,太后却依然跪在佛前,闭目念诵着经卷,手上的佛珠不停地拨弄着。徐司言担忧地上前来:“娘娘,雨大风急,不如先回房歇着吧。”明日就是陈留王的禅让登基大典,她担心太后的心思重,身子顶不住。太后却是眼都未曾睁开,诵完一卷经,才缓缓道:“无妨,我再念一段,总要为那些业障渡一渡才安心。”徐司言不由地沉默,屈了屈膝退了下去。关上门时,她看见的是那被风卷起籁籁而动的帷幔半遮半掩下跪在佛前的太后背影,沉默而无奈,一如跪在先帝灵柩前的她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