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殡仪馆里却是阴冷阴冷,老贺的爹决定先把两个孩子带回家,再顺便取点棉衣服来,别让伤了胎气。只可惜老贺的爹前脚走,老贺的娘紧接着就觉得腹中一阵剧痛,哗啦一下,一大摊羊水流了出来,当时娘一下子慌了,她喊我爹,声音回荡在殡仪馆,额外清晰。紧接着又是剧痛,她觉得不好,看样子腹中的胎儿是要迫不及待地来到这个世界了。她挣扎着往出走,豆大的汗珠划过她的额头,更糟糕的是,她的意识越来越不清晰,恍惚之间,她好像看见了老贺的外婆,站在她面前诡异地笑着,一边笑一边说你不是一直想我死么,你知道死有多痛苦么,现在我也要你尝尝我这些年的痛。再之后,老贺的娘爬到了殡仪馆的走廊,她看见很多孩子在殡仪馆的走廊里跑来跑去,不时有孩子往她身上扑。老贺的娘怕极了,她听人说过,那些没能投胎转生的小鬼会留在阳间,因为无人宠爱,又死得那么早,他们对新生的孩子充满了嫉妒和怨恨,他们会去找那些怀孕待产的女人,杀死他们腹中的孩子。老贺的娘捂着肚子拼命地爬,拼命地爬,一边爬一边喊。还好当时殡仪馆里有的打更老头,他听见了老贺的娘的呼救,跑上来,看见她躺在走廊中间,不由得吓了一跳。当时,殡仪馆里只有一辆灵车,老头没想那么多,把老贺的娘抬上了灵车,送往了附近的医院。当老贺的娘被推进抢救室,医院的大夫和护士都以为她不行了,因为她身体发着烧,深度昏迷,嘴唇已经发紫,看起来相当可怕。老贺的爹老贺和他姐,以及几个亲属都守在手术室外面,老贺的娘在抢救室里呆了五个小时,终于哇得一声啼哭穿过抢救室的大门,母子平安。”周教授叹了一口气,看了看苏静怡有看了看陆冬:“当时老贺讲到这里,我就以为故事完结了呢,这确实是个有点惊悚的故事,但老贺当时淡然一笑,故事还没问。老贺说他娘生完他小弟依然昏迷了三天才清醒了过来,她清醒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摸自己那已经干瘪的肚子,她一愣,第一句话问的就是,孩子呢?我的孩子呢!老贺的娘不顾刀口的疼,腾地坐了起来,指着老贺的爹就问:孩子呢?老贺的爹笑着回答她说没事,孩子好着呢,是个八斤重的大胖小子。老贺的娘长长出了一口气,眼角忽然渗出了泪水断断续续地说你知道么,我看见了我娘,我真以为我要不行了,我真以为……孩子在哪?我想看看他。老贺的爹抱起了沉睡的老贺的弟弟,把老贺的小弟放在他娘的怀里,老贺说他当时也在旁边,傻呆呆地看着他娘和小弟,他只见小弟瞪着那双大大的眼睛,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样子确实可爱,老贺的娘刚要笑,笑容却僵硬住了,老贺顺着他娘的视线看过去,只发现他小弟忽然以四十五度盯着天花板的一个角落,手微微伸向老贺,又指向了老贺的娘,好像要说什么,却又没说出。老贺回过头也看向小弟盯着的方向,那里只是一块白色的天花板,和其它角落的天花板并无二样。老贺说当时他就觉得奇怪,就问他娘小弟到底在看什么?老贺的娘没有回答他,只是脸色越来越难看。老贺说之后小弟一天天长大,他就感觉小弟和他不怎么一样。”“什么地方不一样?”陆冬问。“老贺说他弟弟不太喜欢和他一起玩,倒是喜欢自己一个人站在一边自言自语,而且他小弟从来不和他说话,也不笑,永远都是他自己安静地呆在角落里。后来老贺就经常听院子里的老人说,老贺的弟弟是中元节出生的,不吉利。他就回去问他爹,为啥中元节生的孩子不吉利,他爹脾气也爆,给老贺一顿胖揍。老贺当时和我说,他只是知道自己弟弟跟自己不一样,他也不太喜欢和自己弟弟一起玩,因为在弟弟的眼睛里,他能看到自己的脸,那张恐惧的脸。后来老贺的弟弟长大到十二岁,就生了一种怪病,老贺说他娘告诉他,他弟弟得的这种病是从身体里往外冒虫子,冒出来全是指甲大小,白色的蠕虫,虫子钻出来的地方全是腐烂的黑水和浓,老贺听到这样的描述吓得半死,生怕自己也被传染上。但老贺说他有一次趁着父母不在家偷偷跑到弟弟的房间里去看他,竟然发现,他弟弟身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虫子,他完好无损,看上去没有任何生病的样子。”周教授耸了耸肩肩:“老贺当时非常恐惧地看着我,他说他弟弟死的那天晚上也恰好就是中元节,他弟弟死的蹊跷。那天晚上,老贺在睡觉,睡到一半,忽然就发现自己床前站着一个人。老贺吓了一跳,爬起来发现竟然是自己的小弟,小弟见老贺醒过来了,就一把握住他的手,说了很多他根本听不懂的语言,但不知道为何,他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能清楚的记得,却不知道这些奇怪的音符到底是个什么含义。而昨天,在他看到他弟弟之前的几十秒,他耳边确实响起了一些微妙的切切私语,这些窃窃私语倒是和之前他弟弟和他讲的话有些相似。然后老贺就问我,你说会不会我弟弟死而复生了?”“会不会他当初根本就没死?”陆冬问。“我也是这么问老贺的,可是老贺说不可能,因为老贺的弟弟是他亲自推进炼尸炉的,眼看着他被大火烧成灰烬。他说,他把他小弟推进高化炉的一瞬间,竟然看见自己小弟嘴角抽动了一下,露出一个笑,当时他要喊他娘,告诉她,他小弟没死,但是一瞬间,他小弟还是被大火给吞没了,烧成了一堆白骨。我当时回答老贺,我说那就只有另一种可能了,那就说明那天我们确实撞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