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公主……都尉自有老夫送回,断不会再次坠马!”老王的脸皮确实够厚,不光把公主赶下桌,连酒楼都不让待了,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让公主自己回家,别等驸马了。“……这……”公主肯定是不太乐意,她非常不愿意让自己的夫君和朝堂扯上关系,尤其是一个患了失心疯的夫君。这些都是人精啊,万一被人当了枪使那可就不是皇帝亲自来问罪了,反而更糟糕。“不碍事,先带着莲儿去街上逛逛,顺便买点软和的棉布,我有用。”洪涛回身和公主小声交代了一句,顺势捏了捏她的手。这是两人之间刚刚培养出来的小默契,主要是为了应对皇帝用的。只要捏了手就说明心中有数,不用帮忙打岔。“都尉大人真让老夫百思不得其解,某也从未听说过失心疯能让人有如此大的变化。”公主刚把门从外面关上,王安石就停下了胡吃海塞,直接用手把胡子上的汤汁一抹,端坐身体先开了腔。合算他刚才那副德性就是做给公主看的,到底是啥用意洪涛真想不出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之时见真情。公主对我情真意切,我自当滴水涌泉报之。之前的王某做得很不好,既然神佛让我尽忘前尘,应是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岂能再错一次?”王安石的意思洪涛明白,他是在说自己装的有点过头了。看来不光是皇帝不信自己真疯了,很多见过、熟悉自己的人也都不信。信不信只能由他们去了,自己在这个问题上说不出一套完整的理论,也没必要说。但该做的解释还得有,不管他们认同不认同依旧得说。啥叫有性格?这就叫!“幸也……不幸乎?”王安石给出的回答就是这么几个字,啥意思也不清楚,连带着一顿摇头。对于驸马的解释这两位应该是听明白了,在他们眼中证明驸马真可能是疯了的证据并不是公主或者王嬷嬷的证词,也不是皇帝用李公麟试探的小把戏,而是王诜这一嘴白不白、文不文的说话方式。别说是在宋朝,就算到了清朝,能这么说话的人也只有两种:一是洋夷之人,二是疯傻之人。正常人即便可以模仿,也不可能分分钟、时时刻刻模仿得如此古怪,基本上就没一个词儿是合乎常理的,但还能把意思说明白。“伯时,子瞻兄的事情……”既然听不懂王安石的意思,洪涛干脆也不和他打哑谜玩了,坑里还一个人呢,千万别让他趁机爬上来,赶紧再踹一脚!“不必为难伯时,某来和你说,子瞻断不可回京!”俗话讲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顿饭肯定不便宜,还是李公麟掏钱请客,看着那张绿油油的脸王安石终于跳出来了。“愿闻其详!”得,坑里又多了一位!洪涛心里这个乐啊,老家伙,我要抓的就是你!让你装孙子,今天不把你折腾出真火来咱就不姓洪!洪涛确实不姓洪,他现在姓王,驸马王诜也!这次被折腾出真火的不是王安石,也不是李公麟,而是他自己。“书到用时方恨少啊……你们俩等着,早晚有一天这笔账得算清楚!”这顿饭一直吃到了一更天,驸马一次又一次谢绝了王安石亲自送自己回家的提议,一人一骑走在街上满脑子都是官司。此时的马行街不仅没冷清,反倒比傍晚时分更加热闹了。原因洪涛也知道,这里确实是汴梁城里的簋街,越到晚上越热闹。夜市这个东西也不是后世创造的,现在就有了。但这些都已经勾不起他的兴趣,刚才王安石和李公麟那两张得意洋洋的脸才是他心中的疼!被人当傻子一样看太尼玛不是滋味,而且还不能怪别人,都得怪自己!苏轼是回不来了,这一点洪涛现在也明白,还不是王安石不想让苏轼回来,而是他无能为力。因为啥呢?因为自己最初就搞错了基本概念。苏轼也好、李公麟也罢,加上自己这位驸马爷,从来也没支持过王安石的变法,居然都是保守派的成员,和司马光是一伙儿的,至少也是外围成员。这倒也解释了神宗皇帝为什么看自己这个亲妹夫总不太顺眼。大舅哥主张改革变法,妹夫在一边儿不仅不帮忙还和反对派呼朋唤友,没事儿就在驸马府里大宴宾客,所来之人多是反对派里人物。不管是不是真的反对大舅哥改革,看在外人眼里肯定划不到支持一派里,皇帝要是能待见自己才是怪事儿。这时还得说这位大舅哥心胸比较大,如果换成自己是皇帝,早就把这种吃里扒外的妹夫给踢出京城了,留在身边每天看着多膈应啊。苏轼之所以会被贬黜黄州,完全是因为他在很多诗句里讽刺了新政。当王安石被迫辞去宰相职务离京之后,改革派就开始了疯狂报复。尤其是那些支持新政的言官和御史,揪住保守派官员的小辫子就往死里整,结果苏东坡同志不幸就中枪了。要不是王安石帮着说了不少好话,估计贬的还得更远,这辈子能不能回来都得两说了。这顿饭吃的面子丢了不少,坑也白挖了,差点把自己埋进去,总体来讲很是失败。但也不能说就一点收获没有。大部分时间三个人并不是在讨论苏轼被贬的原因,那件事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剩下时间讨论的基本都是有关变法的理论问题。按说以王诜的身份不应该在这个问题上多插嘴,而以王安石的身份也没必要在这些问题上和一个废物疯驸马多啰嗦。但是抛去官员的身份,大家还有一个互相更为认同的共同点,那就是士人。说白了吧,大宋的官员必须先是被社会公认的知识分子,官职只是附加在这个身份上的搭配。一个人可以不当官照样名扬四海,但如果失去了知识分子的认同,即便当了官也吃不开,走到哪儿都会被同僚、上司、皇帝排挤。这可不是洪涛自己瞎猜的,就这个问题他在南宋时就和很多当时的政客探讨过不止一次,最终才得出这个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