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人为何不把桨架再长两尺,这样岂不更省气力?”船场的木作大匠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他已经干不动太多活了,但作为老师傅眼光还是很毒的,一下就找到了这种船桨的关键所在,支点!如果按照洪涛的设计,支点距离桨柄比较近,大约是三分之一的位置,划起来会比较费力,因为这是一个典型的费力杠杆。“省力是省力,可要桨手胳膊够长才成……周老大,改日把你的周家班借给官人我用用如何?”对于这个问题洪涛就没有商量的必要了,费力杠杆有费力杠杆的好处。按照杠杆平衡原理,费力肯定省距离,在日常生活中用处很大。比如说筷子,再比如说船桨。弄成省力杠杆,那人就得在船上跑着划了。“大官人折煞小老儿了,若有用的上的地方尽管吩咐,何谈借字,也莫要谈钱,只求大官人能把技艺授得一二,就够我周家享用不尽。”周老头年纪够大,阅历就多,也不像彭大他们那样在宫中被吓破了胆子,这一点他和朱八斤是一类人。“哦?你也知道大官人我肚子里有货了?”被别人当做大能人的感觉是很不错的,洪涛享受了好几辈子愣是没享受够,比给多少钱都过瘾。“那是自然,大官人做的水轮小人见到了,手艺啥的就不说了,彭大没辱没了祖宗的名号。可关键还是在大官人的绝学,那些带着齿的轮子精妙无比。还有都虞候大人屋中的火炕,不瞒大官人,小人也私下让徒弟做了一个,时热时不热,还有烟雾呛人,屋内无法住。”都说人老奸马老滑,这个周老头奸猾不奸猾洪涛还没看出来,但他的脸皮可是够厚。偷学别人手艺的事儿从他嘴里说出来半点羞愧都没有,这是打算明目张胆的抢了。“你周家是造船的,学那些一点用没有。官人我倒是会造船,改日画出图来一起参研参研。但眼下先以你家王大人的事情为主,水虎翼这些兄弟能不能扬眉吐气就全看你家的手艺啦!”造船的事情洪涛暂时还没太多考虑,主要是对内河船只没啥研究。如果周老头乐意和自己一起琢磨琢磨,那是求之不得的事儿。“没错!都尉大人说的极是,我水虎翼能不能在官家面前重振雄风就看这次的龙舟赛了。你且回去速速开工,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都尉大人的乌金行在此,你周家班好生帮衬,断少不了好处。”王冠没兴趣听什么船不船的,他也不是工匠,对手艺没任何需求,如何在比赛中获胜才是切实需要。原本已经没了这份心思,可让洪涛这么一扇呼,又有点热乎了起来。活儿由工匠们干,洪涛自然不会站在寒风里监工,他乐意王冠还不乐意呢。干脆,去大奥的楼船上喝酒聊天吧。这艘楼船前些日刚刚装饰完毕,就等着上元节出去露个脸呢,到时候皇帝会亲登此船在湖面观赛。在皇帝的座驾里饮酒作乐,这份殊荣别人肯定没有,但王冠可以有,这就叫县官不如现管。“大船能回家吗?”一上船宸娘就来了兴致,不再让洪涛领着,一个人在甲板上跑来跑去,又钻进船楼里看看,觉得很不错,又高又大,应该能渡过官人口中的大海了。“傻丫头,这是在河湖里观光的楼船,别说大海,它连大河也去不了。”洪涛拍了拍宸娘的脑袋,让她坐在身边,端起酒杯与王冠对饮了起来。这大冷天的,喝两杯热酒确实舒服。“小娘子是胡人?”王冠见过宸娘,她每次来都是由驸马抱着,很疼爱的样子。至于说到底和驸马是什么关系,搞不清,看样子肯定不是女儿,也肯定不是宋人。“她是我从慈幼局抱养的,家在大食人那边,回去不易啊。”宸娘的身份不是啥机密,知道了更好,免得背后乱嚼舌头。“大食人!那可够远的,从泉州上船顺风也得二月有余。每年十月风信来时下海,次年四月舶趠风来时回还。这一去一回生死难料,大官人不可轻动。”王冠显然明白大食人的家乡在哪里,生怕驸马脑子一热就真带着小女孩出海了,出言相劝。“王兄下过海?”这还是洪涛头一次听王冠谈起航海的事情。“家兄曾多次下南洋,历经磨难,去年未如期归来,想是回不来了。小弟乃建州人氏,族中除老父一脉均靠贩售大食人海货为生。后家兄不满大食人货物价高,遂造船出海,那本就是九死一生的买卖,何苦来哉。”各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王冠表面上看着大大咧咧,工作也是能混就混,整天没啥烦心事,可实际上他也不是那么快乐。亲哥哥死在海上连尸骨都找不到,可家族为了生存,明知道是死照样还得往里填人命,他却只能干看着,啥忙也帮不上。“王兄可知如何在北方草原荒漠上行走?”这事让洪涛有点意外,航海自己熟啊,但恐怕没机会再扬帆起航了。不过要是有了王冠家的协助,说不定能让更多宋人对大海不那么畏惧。只要有了一代人不再畏惧它,那向大海要利润的成本就会越来越低。“小弟部属有在边关戍卫者,听他们讲北面无路可行,赶上风雪到处白茫茫天地一色,无法辨别南北,人马多冻饿而毙。”王冠不太明白驸马为何说着说着大海又转到了大漠上,但还是跟着这个话题说了下去,反正也是闲聊打发时间,聊啥不是聊。“可契丹、党项人怎么不会死在草原大漠里呢?”洪涛哪儿是闲聊啊,他又在挖坑了。“……他们自然认得自家的路……”王冠觉得这个问题太弱智了。“然也……大海和草原荒漠一样也是有路的,只是我们还不认得。想认路就要多去走,否则就算有人把路画出来照样识不得。”这是第一铲,先挖个小坑试试对方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