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相、王相……老大人不可、不可啊!”老头一离开床面洪涛马上傻眼了,床褥上有一大片污渍,很像伤口溃烂的体液,看位置应该在腰臀附近,想来就是毒疮了。这样的话就更不能活动量太大,一旦免疫力下降,又没有抗生素可用,说不定就挂了。用古人的话讲就是毒疮迸裂、毒火攻心而亡!王安石根本就没去别的院找王韶的儿子聊天,听到驸马凄厉的喊声很快就赶了回来,连劝带吓唬,指挥着仆人总算把老头又弄回了床上,然后冲着驸马瞪眼。“王相莫要责怪于我,花膏的事情还没讲呢。这样吧,劳烦谁去前院问一声,看看我的家人可否送药来了,先为老大人诊治完毕再说其它。”洪涛可不想背这个黑锅,明明是你偷奸耍滑,凭什么把责任推给我。但此时争论谁的责任已经没用了,重要的是该怎么安抚王韶别让他太激动,否则等自己和王安石一走他还要起床就谁也拦不住了。马夫李大郎早就等在前院,他是奉驸马之命去乌金行取一种叫做煤焦油的东西,至于这玩意啥摸样、干啥用一概不知,只知道要尽快送到侯府。可惜老管家说家主正在后院会客,有啥事也得等着。“嘶……此为何物?气味如此猛烈!”王安石真不信驸马会治病,要是会的话干嘛不把自己的疯病先治好。但也不敢说完全肯定,为了印证,先把李大郎手中的瓷瓶接过,拔掉塞子就往鼻子上凑,结果差点没给呛晕过去,眼泪都出来了。“此乃焦油,从石炭中来,可祛毒。能不能医治老大人毒疮,诜也没有把握。”洪涛是实话实说,煤焦油虽然含有很多有毒物质,但确实能治疗一些皮肤病和皮肤感染,可能就是古人说的以毒攻毒吧。“子纯,你意如何?”王安石点了点头,又看了看王韶的两个儿子,把最终决定权交给了王韶本人。“也罢,驸马好意韶无以为报,无论死活,尔等皆不可鼓噪,还不去准备热水与为父把身体擦一擦!”不愧是上过战场见过生死之人,早就想明白了死马当活马医的道理,不等别人动手先在床上艰难的翻了个身,把后背露了出来。啥叫毒疮洪涛也没见过,但湿疹引起的皮肤溃**较熟悉。王韶后腰上这个乒乓球大小的疮口,说是疖子吧也有可能,说是褥疮吧也差不多。按照洪涛的估计,应该是一种皮肤感染,由于没及时治疗又没注意被褥洁净,结果感染越来越重,仅仅靠自身免疫力无法痊愈。这玩意该怎么治疗他也不清楚,但架不住胆子大。反正病人都说了,弄死活该,没自己的责任,那就下家伙吧。先让下人用热水清洗背部,再以大头水消毒,然后用被火焰灼烧过的匕首把疮口中的烂肉剔干净,直到见血为止,最后才从小瓷瓶中倒出黑乎乎、黏糊糊、味道刺鼻的煤焦油,全给糊上了。“不可仰躺,只可俯卧或侧卧,明日我再来探望。”老头很是硬气,疼得胳膊腿直抽筋依旧不喊不叫,就这么硬抗了过去。但治疗结束时也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再在此多留也没有意义,洪涛与王韶的两个儿子交代了如何清洁床褥房间,多晒太阳之后,再把一瓶大头水留下,才和王安石一同告辞。“某有脚疾,不知晋卿……”刚出府门还没上马,王安石就凑了过来,满脸堆笑,称呼都变了。“下官只会治疗肚脐眼以上的疾病,下三路不会!”下面的话直接被洪涛打断了,想什么呢,让我给你看鸡眼,做梦去吧。反正你也不用下地种田,留着时不时抠抠还解闷呢。不知道是煤焦油真的有疗效啊,还是王韶的心被唤醒了,反正他后腰上的毒疮一天比一天见好,几次换药之后干脆连煤焦油都不用敷了。洪涛也怕毒性太大,毒疮治好了再得其它病,就用大头水擦拭,然后就是多晒太阳、多晒被褥。但王韶的家人不是这么看的,他们觉得驸马必须是医术精湛,否则连太医都束手无策的恶疾,怎么能轻易治好呢。于是驸马就成了侯府的上宾,有多高礼遇就来多高,那两位和洪涛年纪差不多大的王韶后人,见面之后都是以后辈身份行礼,就差张嘴叫干爹了。王韶倒是没这么恭顺,好歹也是当过枢密副使的高官,岁数又比驸马大这么多,俗话不是说了嘛,大恩不言谢,光用嘴也没意义。“晋卿来了正好,老夫已可上马,不如寻一去处,也好活动活动筋骨。”不到一旬时间王韶就可以下地在院子里活动了,毒疮虽然还未结痂,但里面已经长出来嫩肉,也不再流淌体液,想来是快痊愈了。“也罢,下官就陪老大人走一趟,也好去了这块心病。”洪涛是真不想带着一个病老头瞎折腾,万一激动过头又出毛病,黑锅还得扣在自己头上。可是看王韶这个劲儿吧,拖是拖不了几天,急眼了他敢骑着马自己去。看守金明池的禁军肯定也拦不住,早去晚去都是去,自己何必再当坏人呢。“几年未见,此池非彼池……”刚走到金明池东岸,王韶就闻到了一股股的异味,再加上北岸浓烟滚滚,岸边的树木上都罩着一层灰尘,都不知道该说啥好了,只剩下摇头叹息,好好的一座皇家园林就这么毁了。土高炉已经建好了些时日,暖炉的工序也进行完了,目前阿丑正带着工匠们建造平炉和高炉之间的热风管道,估计再有半个月也差不多了。之所以没开火试炼,主要原因还是铁矿石的来源没有保障。这种土高炉一旦开火就停不下来,必须一炉接一炉的炼化,否则铁水和铁渣一旦凝固,整座高炉就得报废。现在王韶逼得紧,王安石那边也没事扇阴风点鬼火,洪涛不得不做出了最坏的打算。废就废了吧,也不是一点作用没有,正好让新来的铁匠一家熟悉熟悉这种新炉具的性能。这一家人就是胡二的亲家,专程从大名府被找来的铁匠。刚来的时候吓了洪涛一跳,六辆牛车愣是没装下他们的家当,除了老人和孩子之外,其他人都是走着的,沥沥拉拉拖出去几百米,粗略一算有五十多口人。不是一家人,而是一族。他们是三兄弟,每家至少有五个儿子,最多的八个。老的有八十多岁的瞎眼老婆婆,小的还在襁褓里。武二、武四、武六,这是三兄弟的名字。他们家族好像繁殖力很强,总共有兄弟七人,一、三、五、七都夭折了,就剩下双数的三个活了下来。胡二的闺女就嫁给了武二的大儿子,叫武强。据说他们家自打唐朝起就是以打铁为生,皇家、军队、私人的活都做过,手艺说不上特别精湛,但肯定也不会太平庸,否则不会在大名府一带赫赫有名。刚开始来的只有武二和武四两家人,武六做为退路暂时留在了大名府,守着原本的铁匠作坊。万一这边不靠谱,武家还能退回大名府,不至于两边都落空。但自打武氏兄弟见到了这座高炉,就知道遇上高人了,再见识过焦炭燃烧的火焰和离心式鼓风机,立马就派人回大名府送信,让留守的老六一家赶紧收拾东西、变卖财产,速速赶来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