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初冬来临,去年这个时候府城里凄风惨雨,到处是新军和衙役在抓人,弄得百姓惶恐不安,。今年知府大人终于消停了点,应该能好好猫个冬了。但是府城里的百姓再次失望了,知府大人不折腾,可附近的农户要折腾。河北路,尤其是大名府附近,主要的农作物有三种。最多的是桑树,这玩意比较抗造,旱点涝点都不怕,只要蚕虫不得病,生丝的产量基本靠谱。第二多的就是水稻,后世北方吃面、南方吃米的习惯在宋代还没完全成型,北方的主要粮食是小米,其次才是小麦。但河北两路河流遍布,水田相对也多,水稻比小米的亩产量高,种植的农户就多。第三多的原本是小米,现在成了白叠子花。虽然种植新作物有很大风险,但架不住府衙给优惠政策和贷款,大着胆子试试的农户也不少。尤其是产量不高的旱地,左右也没啥指望,不如试一把。古人不是云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一试还真成了。白叠子花、水稻和小米的收获期差不多,早晚相差不到两旬,九月份之前基本都能收获完毕,结果是有人欢喜有人愁。种白叠子花的农户绝大多数都是喜上眉梢,按照合同上的收购价卖了皮棉,得到的钱比种小米和水稻都多。而且这笔钱是纯收入,秋课在收购时就扣除了,明年的春课要看种植作物种类不同再另行缴纳,假如继续种植白叠子花春课还就不用交了。种植水稻的农户有少部分人也喜滋滋的,因为他们家今年的产量凭空多了二成,即便秋课和春课一文钱也不减免,多出来的二成粮食不管是留着自己吃还是卖了换钱,家里的日子都能好过点。为啥会出现这种差异呢?原因只有一个,肥料!增收的农户基本都在大名府城左近住,也都参加了由一群孩子当先生的识字班,班里不光教识字还教如何使用土化肥和化肥。光学了也不成,多一半人不舍得花钱买土化肥和化肥,还笑话那些小先生是纸上谈兵不懂装懂。大家种了几辈子庄稼,哪能听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孩子指手画脚。但另一半人比较听话,买了肥料,按照小先生教授的法子把用钱换来的肥料扔到了地里,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了二个月,然后就裂开嘴笑了。都是种庄稼的老把式,不用等到收获季节,庄稼一抽挺就知道今年长势如何,再一抽穗,秋天能打多少粮食心里基本就有谱了。听了小先生的话和不听话完全是两个结局,前者笑,后者哭!还有一部分距离府城比较远的农户也同样使用了化肥,他们比较幸运,挨着种植白叠子花的田地。白叠子花播种比水稻和小麦早一旬多,按照合同要求必须使用化肥。农户们都不傻,两家田亩挨着,不敢全信这些名字怪怪的东西,但抓几把在自家田地里弄一小块试试的心眼必须有。后世不是说了嘛,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是骡子是马拉出来一遛就全明白了,不用听任何人讲。试出来差别的农户们立马就往临近的县城里跑,找到传说中的农村供销社,赶紧买点禾大壮或者肥田粉,确实管用。这么一来大部分没用上化肥的农户就不太乐意了,他们倒也没欠收,和去年相比收成差不多。可是人总喜欢攀比,假如大家都差不多那谁都不会说什么。现在有人多收了二成意见马上就来了,不患寡而患不均。光不均还不至于有什么实质性的举动,大不了也去买点化肥用。可是买化肥的人一多问题就来了,化肥厂没那么高产量,大部分化肥要留着给白叠子花合同种植户使用,多余的才能拿出来售卖。就算把土尿素、土钾肥全算上依旧供不应求。这下坏了,朱八斤的农村供销社一天之内就被砸了三家,库房里存的化肥全被抢走,员工还有受伤的。好在朱八斤的徒弟社会经验都比较丰富,一看整村整族的农户全来了,抱着细软和账簿撒腿就跑,爱砸爱抢随便,多大的流氓也惹不起暴民。几家供销社存不了多少化肥,农户们又开始打府城附近供销社的主意了,不过他们还没暴躁到敢来府城附近打砸抢的程度,只是聚在供销社门口鼓噪。朱八斤根本没预料到会发生此种情况,生怕再有人砸抢店铺,新军他又指挥不动,赶紧来向帅司大人求援,“新军总不能去射杀手无寸铁的百姓,你这是还嫌本官名声不够臭,打算锦上添花?”洪涛这些天过得比较舒坦,有三个女人侍奉内分泌比较调和,脾气很好。听完了朱八斤的诉说既没训斥办事不利,也没想着镇压讨伐。“……属下以为此例不可开,要是成为习惯供销社会大难临头,小人有损失不碍事,就怕误了大人的事。”朱八斤也想不出来除了出兵镇压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化解此次民变,主要是驸马在湟州杀人杀惯了,每次有事儿都是人头滚滚,好像还特别奏效。“大人我有个屁事儿,禾大壮和肥田粉先停了吧,就算不出事儿本官也要停止生产化肥,现在正好。”不提还好,这一提,得,想买都没了。“这、这……”朱八斤有点晕了,当初为了推广化肥特意让自己找来徒弟建立农村供销社,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呢,总得给个理由吧。“你派几个徒弟去邯郸找高大人,让他安排学习土尿素制作之法,然后在供销社里生产售卖。虽然比不上肥田粉劲儿大,那也比纯粹用农家肥强。先凑合凑合,你不会忘了咱们来此地是干嘛的吧?”洪涛说的不是气话,化肥厂确实没有能力再生产硫酸铵和硝酸铵钙,在明年冬天之前所有的产能都要用来生产铵油药,够不够用还是个未知数。“大人准备好了!”朱八斤立马就把心思从供销社上收了回来,满脸凝重。“还没完全准备好,但也差不多了。八斤啊,这些年跟在本官身边忙东忙西,连家都难得回一次,辛苦了。”孩子们这些日子已经陆续跟着商队离开了大名府,一次送别都没有,甚至连多看一眼都没有。剩下的全是走不了的,其中就包括朱八斤这样的追随者。洪涛没能力也给他们安排合适的退路,这些人都有家有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但他也不想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混过去,有些事儿该安排还得安排,尽人事听天命嘛。“大人言重了,八斤这些年活得最像个人,就像孩子们说的是个有用的人,不辛苦,是福气……”听闻此言朱八斤马上觉出了不对劲儿,毕恭毕敬、诚惶诚恐,可真不知道因为啥。“我这里有一封信,最好先不要打开,以后遇上过不去的事儿再看,其它的不要多问,把该做的事儿都做好就是对本官最大的报答。”这封信就是洪涛最后一招了,朱八斤是山川都察院下面的执行主管人,暗中的势力和门道遍布了好几个城市。情况如果有变他最有能力掩护一部分人撤离,能跑出去多少算多少。但这件事儿还不能提前说,至今为止也不知道谁是皇城司的人,自己还禁止王十去调查这件事儿。赌一把吧,朱八斤在加入山川都察院之前已经被王十严密监视了半年多,嫌疑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