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柏风是不会出手去干这种活的,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众人也不让他去干。除了每天收收钱,他还在忙着修补细则。磨坊真正开始用起来,也暴露了许多的问题,些许小事也好解决,唯有磨坊损坏的问题不好解决。村民们昼夜不停地使用磨坊,使用强度太大了,磨坊就格外容易损坏,当初子柏风设计的时候,可不曾想到这一层。村里的木匠和石匠各有一个,木工出了问题找子坚,磨盘出了问题找石三,总不能让他们免费修理,所以也有一个报修报酬的问题,子柏风找老爷子商量了一下,报了一个价格,报酬从村里的资金里出,众人也无异议。随着磨坊的使用频率增加,与之配套的各种东西也都损耗地多了起来,譬如面袋子面筛子,就有人做了面袋子面筛子在磨坊旁边卖,这些人大多是老头老太,坐上一天卖出去一两个就很开心。而这两种又都需要布匹,顺便带动了一下下燕村的纺织产业——或许只是一家一户中收入的一小部分,但只要有了收入,便是好的。而后,村民们经常彻夜在磨坊里劳作,早上起来又要赶去蒙城,许多人不舍得回家吃口饭,便又有人在那里摆上了小摊,提供些简单的吃食。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子柏风有时候稍稍细想,就会觉得很是神奇,只是一个小小的磨坊而已,竟然整个村子都活了起来,再也不见往日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宁静,夜半三更,也会有火把来回闪耀,有人往来奔走在山路之上。这天,子柏风还在酣睡,就听到有人敲门,子柏风披衣起来,就看到柱子和老爹都站在院子里,看到子柏风爬起来,老爹道:“没事,架子上断了个齿,我去换上,你继续睡吧。”柱子也对子柏风笑了笑,他还是腼腆,不好意思面对子柏风,也不太好说话,所以上次他才没敢第一个来找子柏风。过了足足一个时辰,老爹才回来,身上湿漉漉的。子柏风连忙拿了毛巾帮老爹擦,老爹自己接过来,擦了擦头发,也不在意身上,他现在这个年龄,正是年富力强,现在天又热,就当是洗澡了。但是子柏风却是心疼坏了,他道:“爹,总也要想个办法才行,总是这样子,半夜跑出去修磨坊,多累多危险啊!”子坚反而是乐呵呵的,道:“有啥危险的,几天才有一次也不累,而且还有钱赚,多好啊。”子柏风气得不愿意说话,他可不想要让自家老爹吃这样的苦,心想要不要从别的地方雇个工匠过来,专门驻守磨坊。不过想来别说老爹这里通不过,燕老五也会说自己是个败家子。子柏风这边看不上这点小钱,但却有人看在眼里,这两天都已经有好几个人上门来推销自家孩子了,说是给子坚当学徒,子坚却都是婉拒了。子柏风有些不解,他是知道木工师徒制度的,正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很多时候师父和父母是要摆在同等地位的。而师父对徒弟,是要打就打要骂就骂,而且学徒进门,师父只管吃不发钱,到了出师之后,自谋生路时,师父会赠送一套工具给徒弟,这就算是给了对方一手谋生的手艺,乃是天大之恩。出师之前,便像是家里多了一个免费的劳工。但即便是这样,师父收徒弟却依然非常慎重。正所谓,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师父们要收徒弟,还要考虑到自己的日后,若是人品差的徒弟,出师之后把师父挤得去讨饭的也不是没有。下燕村这些人子坚不收其实也很简单,第一个下燕村里若是有子坚看得上眼的徒弟,他早就收了。再则下燕村就这么大,也容不下两个木匠。石三他们就是父子相传,世代就这么一家人干石匠行当的,再无第二家,也是这个道理。下燕村养不活第二个石匠。但是,子坚也确实起了收徒的心思,这些日子里,他的活越来越多,确实是有些忙不过来了,而且子柏风担忧的眼神和强烈的反对,他也看在眼里。子柏风看来,子坚是个年富力强的年轻人,担心只是出于对亲人的关心。但是子坚却觉得自己已经是人到中年了,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留下子柏风一个人怎么办。这天,子坚说有事要去蒙城处理,跟着卖面的众人去了蒙城。天擦黑时,子柏风正在家里读书写字,就听到外面传来了子坚的声音:“柏风,开门。”去城里的汉子们鱼贯进来,他们见子柏风没在私塾,便直接过来了。缴纳了钱之后,众人离开,却有一个黑黑壮壮的小伙子留了下来。“柏风。”子坚正色介绍道:“这是你二黑哥,大名刘二黑,是我收的大徒弟。”“爹,你收徒弟了?”子柏风瞪大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个黑壮的小伙子。年龄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既然老爹让自己叫哥,那就是比自己大点。粗手粗脚的,显然是干惯了活的人,面容憨厚,双眼有神,看起来就不像是做奸耍滑的人。身上穿着粗布的衣裤,都是洗的发白,打了补丁的。子柏风的目力现在提升了许多,已经能够看出细微的灵气的差别了,他定睛看去,身上灵气还算是充盈,身体底子也不错。就是刘二黑这个名字,怎么着听起来也不像是大名。不过,村里的人都是这个样子,大黑二黑,三狗四狗,贱名好养活。看子柏风打量他,刘二黑局促地站直了身子,憨笑着,子柏风身上那一套读书人才能穿的青衿,让他很有压力。而且他早就听过子柏风的许多事,此时见到真人,只觉得压力更大。“二黑是我之前一个工友的孩子,从十二岁就跟我们一起当小工,手艺很不错……”看子柏风盯着二黑看,知道自己儿子啥性子,子坚叮嘱道:“你可别欺负他!”子柏风无辜道:“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人?”他看二黑,只是因为他已经猜出了大概。既然二黑的父亲和子坚是工友,那没必要把自家孩子给别人当学徒,定然是他的父亲出了什么问题。子坚仔细一想,确实,自家儿子好像也没怎么欺负过人,除了让天兵抓走了四狗,当堂凌辱了扈才俊,以及正面辱骂仙人之外。没欺负过人你妹啊!反正子坚就是对自家儿子信任不起来。小石头听到这边子坚回来了,蹦蹦跳跳进来了,叫道:“伯伯,给我带的桂花糕呢?咦,二黑哥!”“小石头!”二黑看到小石头也高兴起来,陌生的环境里,熟悉的人能给他更多的安全感,他抱起了伸着两手求抱的小石头,拿脑袋顶了顶小石头的脑袋。“哥,这是二黑哥,二黑哥可好了,经常给我好吃的。”小石头道。二黑憨笑着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看二黑喜欢小石头,小石头也喜欢二黑,子柏风便放了些心。毕竟父亲的徒弟是要加入自己的家庭,成为自己家庭的一份子的。“欢迎欢迎,快点进来喝点水吧。”子柏风点点头,招呼道。看到自家儿子点了头,子坚也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担心自家儿子不同意呢。“小石头,你去找你五老爷,告诉他明天我要收你二黑哥当徒弟。”子坚吩咐小石头道,小石头从二黑的怀里打了一个墩儿,滑了下来,转身跑着去了。“二黑你晚上就先在我屋里睡。”子坚道,“明天我们把杂房收拾出来,你就先将就下,然后咱们找时间再盖个屋子。”“子叔,您不用麻烦。”二黑道,“我住在杂房里就行……”今天还没正式拜师,所以他还是叫子坚子叔。“你爹和我是好兄弟,你就是我半个儿子。”子坚道,“我若是委屈你,日后也没脸去见刘大哥。”听到子坚提起了自己父亲,二黑眼圈红了红,赶快转过脸去。这是新丧啊,子柏风看了心里也有些不好受,他和老爹相依为命,他无法想象若是没了老爹自己会怎么样。“二黑,进来坐着。”子柏风招呼道,子坚笑骂道:“你小子,你要叫二黑哥。”“二黑年龄比我大,不过按照进门的时间来算,他还要叫我师兄呢。”子柏风道,“所以我们就顶了,谁也不比谁大。”“亏你还是秀才,哪有这样算的?”子坚不满。听着父子俩吵嘴,二黑憨笑着,心中却是泛起了一阵浓浓的羡慕。“二黑,你别害怕,我不欺负你,你把这里当做自己家。”子柏风回头看到二黑还呆呆站在原处,笑着安慰道。二黑心里一暖,点点头,没说话。但他总觉得没勇气走进去堂屋里。小石头从外面跑进来,大叫道:“伯伯,五老爷说他知道了!二黑哥,快进来,我给你看小狗。”小石头拉着二黑进了房屋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