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不让我说……”小石头低了下脑袋,又昂起头来,道:“好吧,反正被你抓到了,我也跑不了了,我家就在后面。”府君心里酸酸的,涩涩的,不知道什么滋味。子柏风不愿意原谅他,却又本能地想要亲近他吗?“对了,我哥中状元了!”小石头马上又高兴起来,“我爹买了好吃的点心,我来给秋儿送点。”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了个小布包,递给了秋儿。“谢谢石头哥哥!”秋儿抱着小布包就啃了起来,丝毫不介意那布包上的污渍,她在这里什么东西都吃过,但是石头哥哥给的东西,就是比家里的好吃。“小石头,那不叫状元……”落千山笑起来,“那叫解元。”他今天也学了一个新词。“解元!”李曲方和望隽川对望一眼,“子不语?”“柏风字不语,便是他了。”府君笑道。李曲方和望隽川对望一眼,都满脸惊奇,这头名解元,可丝毫不比状元简单,盖因为各方势力纠葛,实在是太复杂,君不见府君也不过是第七名,当初他可是在西京风头一时无两。但唯有一点,此人必有真才实学,也必有强硬靠山。没有真才实学的人,绝对不敢当这个头名名号,没有强硬靠山的人,也绝对拿不到这个名头。“是了,是先生啊……”府君突然心中一动,想通了关窍,仅仅是一个蒙城府君,怕是连来参加乡试的资格都没有,唯有先生的亲笔推荐信,能够让他直接进入乡试,也唯有先生的声望,能够让别人不敢随意动他的成绩。而若是真有先生介入,子柏风的这个成绩,怕是实至名归,而此次乡试,怕也是这些年来,难得没啥浑水的一次。这届乡试上榜的学子,都要感谢子柏风才是。作为先生曾经的得意门生,府君此时却有些吃味起来,先生都没有为自己做过这种事。终究,自己只是他的门生之一,而子柏风,他却是先生寄予了全部厚望的人吧。……迟烟白挤出人群就一路狂奔,身上的一件袍子,差点被他跑成了披风,排骨一般的胸膛迎着风,很是风骚。绕过贡院,不多时就来到了书肆一条街,在拐角处停了下来。“看书不语”四个大字端端正正写在牌匾上,这是一处小小的书肆,前段日子迟烟白就是在这里遇到了那位不知名,却非常投缘的朋友的。对方不愿意说出自己的名字,他认为对方有什么难言的苦衷,所以并没有再去问,只是和他的一阵交谈,却是受益匪浅。“兄台,兄台!”迟烟白上前拍了拍门,就听到有人喊道:“在后面!”后面?迟烟白绕过了书肆的小门,绕进了后面的胡同,狭小的胡同顶多容得下两人并排,旁边一扇小门半掩着。迟烟白犹豫了一下,推门进去。门内是一个四方的小院,比外面看起来却大了许多,至少还有一个小小的花园和八角亭,亭子里已经备上了酒菜,几名书生已经在里面饮酒了。“这位兄台,你可是来晚了。”一名文士微微笑道,“当自罚三杯。”“这是……”迟烟白看向了坐在中间的少年。“想来兄台也和我们一样,曾经和子兄交流过。”“子兄?”迟烟白恍然大悟,“原来你姓子,瞒得我好苦……”“子兄这次也是榜上有名,你猜猜子兄是多少名?”另外一名文士笑道。“子……子……子不语?”子这个姓氏实在是太罕见,正如他迟烟白的迟姓,所以听到“子兄”两字,他就已经有了不妙的预感了。“正是!”其中一人抚掌大笑,道:“我们都被子兄瞒的好惨,子兄竟然还说自己只是一名商人,拥有如此见地,如此学识,怎么可能只是一名商人?不过也不奇怪,若不是子兄得到这个头名,我可是不服。”“兄台第几名?”又有一人问道。“在下羞愧,第十名。”迟烟白道。“兄台大才,第十名……迟兄?”这几个人对前面的名次都已经熟记于心或者抄在了纸上。“在下第四名,齐寒山。”最早发言的一名青年文士道。“第六名,邢曲浪。”“第十二名,何须卧。”“第十六名,金泰宇。”除了迟烟白和子柏风之外,还有四个学士,这四人也都尽皆在二十名以内。本次西京乡试,前十名里,有四名在此处。这已经可以说是一次难得的盛会了。“子兄啊子兄,你瞒得我好苦啊……”迟烟白走到亭子里,在石凳上坐下来。“我自罚三杯。”子柏风笑了笑,默默数了数,其实他曾经和对方交流的士子有十多个,不过最终也只有这五个人来到这里,其他人或许早就欣喜若狂,忘记了自己这一茬了,道:“其实不是我打算隐瞒,我乃是戴罪之身,本不愿多言。”“戴罪之身?”子柏风摇摇头,没有多说,只是端起酒,一饮而尽,如此三杯。对子柏风来说,这些酒不过是低度酒,喝多了也不容易醉倒。“诸位不必谢我,其实我从各位兄台处,也得到了不少好处。”子柏风道,“我来自东南边陲,见识浅薄,和诸位的交流,拓宽了我的视野,我之所以能够得到头名,也是综合了诸位的见地,窃取了这一名号,羞愧,羞愧。”子柏风说的倒不是假话,他虽然拥有前世的记忆和更注重实用,更先进的思想理论,但是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却仅仅是在书上得到的讯息。正所谓纸上谈兵,空谈误国。但是和这些文士交流,却为他拓宽了视野。这些人,虽然出身不同,却都是有见地之辈。“子兄太谦虚了,若不是和子兄交流一番,我怕是连百名都进不了,回家定然被我爹打断腿。”迟烟白正色道,“所以,我还是要谢谢子兄。”“来来,一起!一起!”几杯酒之后,齐寒山站起来道:“子兄乡试头名,想来父子兄弟也有一番庆祝,我家中定然也备了宴席,就此不再打扰,先行一步。”这些能够从惨烈厮杀中脱颖而出的,却也没有简单之辈,齐寒山如此一说,其他人也都纷纷告辞。迟烟白也起身告辞,还晕晕乎乎如坠五里雾里,想到回家之后老爹惊讶的眼神,老娘欣慰的眼神,不由就醉了几分。出门之后,却发现门外竟然还有一人站着,正是拍忙第十四的金泰宇。“迟兄,我有马车在外等候,不如同走?”实则听到迟烟白的名字时,他就已经想到了迟烟白的出身,礼部尚书迟愈崇的独子,这实在是一位比子柏风还值得结交的人,所以他出来之后,看到小巷外并没有其他马车等候,就知道这位迟公子怕是走着来的。今天所见的其他人,他心中暗暗对了对号,却是发现,似乎那位子柏风才是最没有背景的一个,其他人大多都是自家需要仰视的存在。虽然出身豪门大贾,金泰宇却知道在这权贵如云的西京,自己那点钱财什么都不是,今日能够和这几个人有一面之缘,实则是意外之喜,绝对不能就此放过。其他几人对他并不怎么亲近,这位迟烟白年龄最小,若是和他交好,对自己日后也有极大的好处,须知乡试就由礼部管辖,日后如何分配,甚至参加会试,都有诸般好处。三杯水酒下肚,冷风一吹,迟烟白也有些懒散了,便道:“那便麻烦金兄了。”两人上了马车,驶出小巷不提,过了一会儿,子坚和小石头回来,再过了一会儿,小石头揣着一块点心,小心翼翼地从巷子里跑了出去。再过那么一会儿,府君等人终于押送着小石头到了。“我先藏起来,别让我哥知道。”小石头躲在一座石狮子后面,对他们摆手道:“你们可千万别说是我带你们来的。”府君等人尽皆莞尔,李曲方伸手摸了摸李曲元的脑袋,李曲元转身瞪了他一眼,不知道老哥突然发什么神经。进了小院,府君就忍不住“呵”了一声。这院子里的灵气,竟然格外充裕,就像是九燕乡一般。别人没有府君这样敏感,只是觉得身上更舒服了一些,在子柏风这里呆着,似乎让人格外舒心。小亭子里,酒菜已经换过一批,变成了子坚子吴氏和子柏风一家三口小坐。“柏风!”落千山都不及看清楚,就一个虎扑,上去一把抱住了子柏风。“府君大人!”子坚等人也连忙站起来,夫人已经走上前,牵住了子吴氏的手,妹妹长妹妹短地叫了起来。小石头装作刚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进了院子,先叫了一声:“伯伯!”然后又叫了一声:“伯母!”众人憋着笑看着他,子柏风狐疑道:“小石头,你不找秋儿去玩?”小石头这才连忙扯住秋儿的手,带着她跑掉了。“柏风,你骗得我好苦!”落千山恶人先告状,先喊了起来。“我什么时候骗你了?”子柏风微笑,“我告诉你,我随后就回来,我不是来了?我告诉你我说不定比你还快,我不是比你快?你今天第一天来,还不到一个时辰就看到了我,我何时骗你了?”落千山顿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不愧是头名解元,果然伶牙俐齿。”府君失笑摇头。合着,这位是只骗了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