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翠阁外的凉亭中。阳光透过丛绿密叶,斑驳洒下,微风浮动,倾洒了一地的亮斑便若舞动的精灵。花枝暗影中,苏瑜端坐在赵彻对面。石桌旁,赵彻的心腹在低声回禀,“……今日一早,有人看到三殿下跟前的人来过碧翠阁,青贵人那里,有人送信过去,信里说了什么奴才不知,不过,听青贵人跟前的宫女说,若非突然腹痛难耐,青贵人出门便要径直先来这碧翠阁的。”此时药效已经散去,赵彻脑中一片清明。他从小生长在宫中,什么样的魑魅伎俩没有见过,这些话意味着什么,他若还不明白,便是个傻子。面色苍白,剑眉微蹙,置于桌上的手捏成拳,手背青筋毕现,微微抖动,“除了赵衍的人来过,就没有旁人?”赵衍可是他的亲弟弟,他怎么能相信,是赵衍要害他!在碧翠阁,他喝下的那盏茶,药性有多霸道,他可是刻骨铭心,倘若青贵人当真那个时候来了碧翠阁,只怕现在,他早就被乱棍打死了!赵衍的小厮闻言,立刻道:“碧翠阁地处略偏,今日又是皇后娘娘设宴的日子,这里的行人来往,着实不多。”言下之意,除了赵衍的人,并无其他人来过。赵彻紧捏的拳头,顿时在石桌上重重一砸。竟真的是赵衍要害他!这个弟弟,自幼同他便不大亲近,可再不亲近,也是血浓于水的同胞兄弟,就算皇位面前无亲情,可眼下赵铎还在那摆着,他不去害赵铎,反倒来害自己!苏瑜眼见赵彻痛苦中带着迷惘,便道:“只要有殿下一日,皇后娘娘要扶持的人,便只会是殿下,三殿下就永远只是殿下您夺嫡的帮手而已。”赵彻闻言,豁然抬眸,朝苏瑜看去,泛红的眼中,布着浓郁的难以置信,接踵而至的,是极不情愿的恍然大悟。嘴角噙起一抹苦笑,只觉满心酸涩,五脏生疼,浑身犹如置于冰窟雪海,冷的他牙齿打颤。这就是皇室里的血脉亲情了!沉默片刻,才情绪微敛,朝苏瑜道:“今日的事,多亏苏小姐相助,苏小姐大恩,赵彻铭记于心,若非苏小姐让人拦住青贵人,赵彻此时便是万劫不复了!”青贵人出门之际,苏瑜让吉星在青贵人宫前放出消息,大皇子赵彻此时正在碧翠阁。不论青贵人究竟是为何事要去碧翠阁,大皇子既是在了,她怎么会再去!苏瑜原以为她会转而赴宴,却没想到,她竟是佯做腹痛。面容淡淡,受了赵彻这一谢,苏瑜道:“举手之劳,殿下勿要太过放于心上,再说,几个皇子夺嫡,镇宁侯府,本就心向大皇子,苏瑜此举,也算是为公为私。”宴席上苏瑜为皇后出头一事,赵彻已经有所耳闻,面上感激,越发浓盛,“苏小姐为了母后,仗义执言,赵彻更是要谢过苏小姐了。只是一点,还望苏小姐明示,你是如何知道,有人要在碧翠阁害我?”今日一早,苏瑜跟前的吉星便寻到他的小厮,让他的小厮传话,说碧翠阁中有人欲要加害于他,让他多加小心。那时候,赵衍跟前的小厮恰好刚刚传话,说是赵衍有要事找他商量,在碧翠阁一见。镇宁侯府虽满门忠烈,可他和苏瑜,却几乎并无交集,苏瑜突然让人传话,而传话的内容又和赵衍给他的邀请有着某种关联,当时,赵彻心头,不是没有疑惑。可……那可是他的亲弟弟啊!几番思量,到底如期赴约,在碧翠阁,并未见到赵衍,等待之际,喝了几盏茶……想到这些,赵彻好容易略略平静了一点的心绪,又如狂风骇浪袭卷而起。赵衍这局,设的好毒!倘若真的如赵衍所设计一般发展,他就算含冤而死,也断然不会说出赵衍一个字的。母后已经没了他,而赵珏还那么小,若是再让父皇对赵衍心生猜忌嫌恶,那母后就算彻底没了依靠!赵衍是算定了他对母后的心疼,算定了他的守口如瓶,才敢这样肆无忌惮的设计他。越想,赵彻心中的愤怒越是灼的他五脏六腑发疼。苏瑜看着赵衍,多想告诉他,哥哥,你不要难过了,他根本就不是你的弟弟……可这话,终究是不能说。捏着丝帕,苏瑜竭力平静,道:“镇宁侯府既然要力挺殿下,那我三叔,总要在其他几个皇子处安插一些自己的人。”将此事推到三叔身上,赵彻自然是不会怀疑。苏瑜语落,赵彻一怔,“早在此事之前,你就知道,是赵衍要害我?既是知道,当时给我传消息的时候,为何又不直言呢?”苏瑜无奈一笑,“我就算是直言了,殿下肯信吗?”赵彻……在没有亲身经历过之后,他自然是不肯相信,他的亲弟弟,竟然要这样置他于死地!这可是一个绝无生机的死局啊!素白的面上,赵彻艰难的扯出一笑,“让镇宁候和苏小姐费心了!”苏瑜摇头,“殿下不怪罪便好。”赵彻道:“我若是那种不分是非黑白的人,镇宁候又岂会在一众皇子中,挑选了我!”苏瑜抿嘴微笑,端起面前茶盏,朝着赵彻举杯,“如此,镇宁侯府和殿下,就算是结盟了?”赵彻一愣,随即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多谢!赵彻实在荣幸至极!”语落一瞬,赵彻嘴角微颤,心头一怔,等等……和他说这些话的,居然不是镇宁候苏恪而是苏瑜!……他居然在和一个闺阁小姐谈夺嫡结盟!不由朝苏瑜看了一眼。苏瑜面无异色,眼见赵彻看来,便朝他微微一笑,面色从容镇定,明明清秀稚嫩的面庞,却是透着一股与她年纪不符的老辣沉稳和杀伐决断。让人望之,不由心生敬畏。意识到自己心头所想,赵彻顿时……呃……敬畏?!喝过一口茶,苏瑜不理会赵彻眼中的那抹神色,道:“既是结盟,苏瑜有个条件,还望殿下答应。”赵彻心神一敛,“苏小姐尽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