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落日草斑斑,云薄秋空鸟独还.这里是山高林密巍峨绵延的太行山,徐子桢已经不记得在山里走了多久,十天?或是十二天?他只知道他一直在林荫密布的山间穿行着,没有一日停歇。其实这些日子他没有走过一步路,一直都是苏三抱着他在穿行着山间,苏三是个倔脾气,说到做到,金兵封了山西境内每条出山口,她就真的横抱着徐子桢走起了山路。山里的路不好走,更何况手中还抱着个大男人,好多次徐子桢都再也看不下去而想挣扎着下地,可却还是被苏三阻止,依旧执着地抱着他。白天的时候赶路,天色黑了就随便寻一处山洞或涧边歇息一晚,山里野兽多,苏三总是让徐子桢睡着,而她独自守夜,无论徐子桢怎么劝说都无用。徐子桢的心里象刀割似的难受,他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在一个大姑娘面前走不了路已经让他无法接受了,更何况还要那个大姑娘抱着他走这么长的山路,这更是让他险些崩溃。苏三是个好姑娘,她没日没夜地照顾着徐子桢,这些日子更是连睡觉都没安稳睡过一次,她身上的衣袖裤脚早被山石树木刮成了碎布,腿上胳膊上露出的肌肤更是血痕无数,让徐子桢看着揪心的疼。前几天晚上徐子桢无意中发现苏三背对着他在溪中泡脚,月光下她那柔弱的背影在轻轻颤抖着,徐子桢努力让自己的卧姿调整了些角度,从一旁偏着看去,却赫然看见苏三那双原本纤柔的小脚已满是血泡,而苏三却没有吭过一声,只是选择了在徐子桢睡着时自己用小刀一个个戳破,然后用布紧紧裹住,等第二天再赶路时又显得浑若无事。徐子桢没有去点破,他知道苏三有个极要强的性子,说也不会影响她改变决定,所以他也选择了佯装不知,却将这一路的点点滴滴全都深深刻在了心里。那日火化了鲁英后众人就各自散了去,糜棠回真定继续打探金人的动向,路青则偷偷摸出了山赶去应天府报信,这是徐子桢的决定,如今的大宋朝想要他命的人不在少数,除了身在应天府的赵构之外他不敢相信任何人。糜棠在走之前指明了出山的方向,金人已经将山西北尽控于手,想要安全出山唯有一直往西南而行,太行山中有众多东西向的横谷,自古以来就是交通要道,而素有名声的就是太行八陉。自小在山里长大的糜棠还特地手绘了一幅草图,标明了路经的各陉,他们从飞狐陉起,经井陉、滏口陉、白陉,最后过了太行陉往西走不多远就是德顺军路,只要到了这里,那么即便是王黼之流也拿徐子桢没办法了。可是茫茫太行山不是那么好走的,哪怕有糜棠的指路,哪怕走了很多商道,可还是直到二十多天后才终于来到了太行陉。苏三瘦了很多,脸颊都瘪了下去,她的胳膊已经几乎没了知觉,只是那一股信念让她一直咬牙坚持到了现在,而在看见太行陉时她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平原在望,接下来就该是一路坦途了。徐子桢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曾夫子是河北路有名的大夫,他说徐子桢身中剧毒活不过两个月,那就绝没有多活一周的道理,果然,在太行山中时徐子桢的伤势就变得越来越重,尽管苏三已经非常小心地抱着他,但他还是开始间歇性的吐血,并且不时昏迷,起初一天内只吐一次血,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吐血次数愈发频繁,在出太行陉的这一天他甚至吐了五次。苏三心急如焚,完全顾不得自己已经是强n-ǔ之末,在刚出山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黑市买了匹马,她认识曾夫子,因此也相信曾夫子的话绝不是危言耸听,所以她还是坚持抱着徐子桢,尽量不让他受到颠簸。这里已是德顺军路,徐子桢的情况差到让苏三不敢再绕路去找种师中,而是策马狂奔横穿凤翔路直往吐蕃而去。徐子桢暂时醒着,他被苏三单手横抱在怀里,紧紧贴在她柔软的胸口,让他完全感觉不到剧烈的颠簸,有的只是如摇篮般的轻柔晃动。他望着苏三布满血丝的双眼,心中一阵揪疼,忍不住劝道:“小苏三,你都好些日子没休息了,先别急着赶路,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再说,要不然你非累垮不可。”苏三眼望前路,看也不看他地回道:“还有三十多天,你的毒若是解不了就会死,你要死了那姑奶奶这些日子的苦不是白受了?”徐子桢急道:“不行,你要再不休息我就……”苏三打断他的话头:“那你跟我打一架,要是能打赢我我就听你的。”徐子桢闭嘴了,他现在连坐起身的力气都没有,还打架?他沉默半晌,挣扎着伸出手抚在苏三的脸上,那本是一张秀美可人的脸庞,可现在却被连日的风吹雨淋糟践得不忍睹视,而且连续二十多天不停歇的赶路已经让她的精神临近崩溃,眼窝深陷,嘴唇干裂,已经再看不出半分她往日的容颜了。良久的沉默后,徐子桢叹了口气:“小苏三,如果我这回熬不过挂了,你就去西夏找珞儿吧,她会替我照顾你的,中原……你就别回去了。”苏三咬着嘴唇斩钉截铁地道:“少废话!你要死了我跟着你去死!”徐子桢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感动,他相信他的那几个红颜知己都会对他说这样的话,而且每个人都肯定会这么做,但是能这么决绝的,却只有苏三一个人而已。他心中感动之下强笑道:“嚯,这么霸气?以后可不能叫你女汉子了,你可以升级叫女壮士……咳咳……”徐子桢心神激荡之下不慎牵动了伤势,胸口一痛嗓子一甜,噗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苏三大惊,焦急地叫道:“徐子桢!徐子桢你一定要挺住,很快就见到公主姐姐了,她一定能救你!”公主姐姐,卓雅么?嗯,好久没见,还挺想她的,就是不知道老子能不能活着进拉萨……徐子桢眼前仿佛见到了一个白衣飘飘宛若仙子般的姑娘,他很想靠近过去看清楚那是谁,可是那个姑娘却似乎身在一团云雾中,随着风越飘越远,徐子桢急切之下想追去,可是眼前越来越黑,渐渐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