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继盛也不揭破,只微笑着道:“这等小事,你们何必自己来做,这么多人,你们未必能找得到,下回有这样的事,只要将详细情形告知本将,由本将率部寻找,可比你们自己要轻省的多。”李方拜道:“陈将军好意,在下回去后一定禀报给上面。”陈继盛正色道:“你我两家皆大明人,虽则你们和记现在和朝廷不对付,但最少张大人还自认是大明臣子,居住在新平堡,天子也未拿他怎样。往后去可能就是这样了,你们和记占着草原,在大明内恭谨一些就无事。我们在这里面对的却是东虏,彼辈穷凶极恶,实为大明之大敌。这当口万不能自乱,当尽力合作,以击败东虏为最要紧之事。”李方等人抱拳称是,心里明白这都是客套话,两家的矛盾很难化解,怎么可能倾力合作呢。他们很快就告辞,众人带着两个潜伏的军情人员的家属离开,此后穿山越林,将两户人家安置在屯堡中,自有军情局的人出面照顾,住处,吃食,日常开销用度,这些俱是军情司包下来,这也是给前方潜伏人员安心,由于这两家的遭遇险之又险,温忠发和王彪亲自出面接见大丫等人,善加抚慰,各种待遇都是相当的高,除了和记的传统外,也是有叫前方潜伏人员安心的意思。这等事定然会汇集成各种消息,传到前方,除了迫不得已的潜伏人员外,比如曹振彦这种,军情司打算把前方潜伏人员的家小慢慢都接过来,预先做一些功课,也是理所应当。……“这个阿敏还真是有野心啊。”转眼征朝之役过去好几个月,大局已定。温忠发和秃头两人巡查前方防线,接收了一批刚紧急撤入宽甸地区的军情司的家属人员,然后沿途观看将士训练,下令各部提高警惕,虽然现在女真兵还在朝鲜境内与朝鲜人交战,但朝鲜一方节节败退,汉城都空了,国王和两班贵族纷纷南逃,主要是逃在江华岛上,汉城已经是一座空城,阿敏率部一直前进,扬言要去观看汉城的朝鲜王宫,杜度和岳托等人则坚决反对,现在后金兵主力在朝鲜平山一带驻扎,战事已经趋于接近结束。朝鲜君臣接受了相当屈辱的议和条件,包括赔偿损失,开马市,每年送粮千石以上至朝鲜与后金的边境,不再奉大明为正朔,而与后金结盟等等。由于朝鲜损失并不是太重,后方还有不少地方在结寨而守,而且朝鲜君臣都视后金为虏,根本从心理上瞧不起这些剃发结辫的野人,所以这一次的和议成果其实相对有限,直接引发了数年之后第二次女真征朝之役,那一次之后算是真正把朝鲜打服了,不过女真人对贫穷的朝鲜没有太大兴趣,也知道朝鲜几百年来一直保持相对超然的地位,所以未强迫将朝鲜纳入统治之内,并且允许朝鲜保留大明衣冠。至清时康熙年间,有京师老人见朝鲜使臣引发围观,不少人热泪盈眶,故国衣冠只能于外邦使臣身上见到,真是情何以堪。而在眼下,温忠发和秃头等人关注的这一场战事,已经不是研判朝鲜人怎么抵抗了……朝鲜人真是废物,这阵子秃头经常如此表示,而听到的人也大多表示赞同。阿敏等人率领的精兵不过数千,加旗丁和包衣才一万多人,结果朝鲜人将咸镜道两万多精兵放在安州城里,一战而全灭,两万多人被杀,守官被杀,一路上后金兵攻城拔寨,无有一合之敌,这般表现,除了说废物之外还能说什么。温忠发更为关注的是毛文龙的动向,前一阵毛文龙派出毛永诗,也就是孔有德等人去援助龙骨山城,那里有朝鲜军在坚守,还有一些朝鲜义军,毛永诗部令朝鲜人带路的同时,开始了东江明军,也是整个大明官兵的老招法,杀良冒功。大量的朝鲜平民和义军被当成奸细杀掉,或是冒充女真真夷,或是冒充汉军包衣,反正毛永诗等人杀人杀的甚是痛快,一时间朝鲜人哀声遍起,朝鲜国王愤怒的一跳三丈高,大骂毛文龙是畜生,不是人类。对这等狗咬狗一嘴毛的事,十二团这边不是很在意,他们在意的是研究东江镇真正的战力,毕竟将来怎么对东江还是有考虑的,一部份人提议连东江一起打,大半的人反对,亲者痛仇者快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很多人感觉东江明军有朝气,有活力,在毛文龙的麾下也相当的团结,是一支颇具战斗力的部队。天启六年东江镇的表现就令人相当失望了,而此次丁卯之役,也是十二团观察东江的最后一次机会,看毛文龙是否能率东江镇打一场真正的硬仗,而不是用一惯的作法,平时投毒造谣,小规模的偷袭,遇到强敌则不敢打硬仗,说好听点就是主动退避,难听点就是遇战则逃!“他们砍朝鲜人砍的来劲,铁山弃守,阿敏派偏师往宣川浦口,毛文龙急窜至云从,义州一带放给太监胡良辅,也败退了。只有在青龙山城和千家庄一带,毛永诗和陈继盛伏击过女真人的运粮队,杀的也多是汉人包衣。除了杀朝鲜人就是杀汉人最多,怪不得朝鲜大臣崔永吉给大明的上疏言词相当的不客气,把毛文龙气的够呛。”因为被迫与女真人议和,朝鲜人也是上了奏疏,其中就有崔永吉的抱怨,因为朝鲜在此前给东江镇地盘安置逃亡辽民,给土地开垦屯田,给粮食与东江镇,负担很重,朝鲜军民早就大为不满,虽然从历史上来说朝鲜受大明国恩深重,这一点其实朝鲜君臣也并未忘记,但地方上的负担沉重也是事实,叫苦也是人之常情,如果这一次女真人入侵朝鲜,毛文龙能表现的强一些,好歹能叫朝鲜君臣感觉值得,而东江的表现实在乏善可陈,也就怪不得朝鲜人相当的不满了。“崔永吉说什么?”秃头坐在桌前剔牙,外面下着暴雨,秋意明显了,屋外的大山层层叠叠,放眼看去的绿意一眼看不到边,在雨幕中象一副水墨画。近来的生活太闲适,尽管每天奔走不休,秃头还是感觉自己都要长胖了,他有些焦燥,不知道何时能真正的大打出手。这一次的丁卯之役,如果不是军令司连下严厉的军令,约束十二团绝对不准介入其中,恐怕秃头早就带着十二团往太子河畔去了,能捞着一两场小规模的战斗也算不错的结果。温忠发手里捧着茶杯,也是有些发呆的样子,他随口道:“崔某人说:我国遭此兵祸,毛文龙未发一矢。”“嘎嘎。”秃头怪笑起来,说道:“毛文龙怕也不知道,人家骂他的话,咱们已经知道了。”温忠发一脸无所谓:“皮岛的消息还是容易得,比东虏那容易的多。”“咱们脱离军情司也不少年了,想想也是唏嘘啊。”“我可不觉得唏嘘。”温忠发眯着眼道:“以张大人的性格,当然不会和大明太祖高皇帝学,可是特务政治不能长久,以后对内肯定不会用特务,对外的话,颠簸劳苦,又操心,且受累,何必做这营生。”“也是。”秃头原本就是粗线条的人物,感慨一句后就无所谓了。只是又想起毛文龙来,秃头又怪笑着道:“这一次算是看出东江镇的底细来,原来真真是纸老虎一只。如果真的咱们和记与大明干起来,东江镇交给我吧,一个月内包圆,咱们可是有水师的,他们躲岛上也是无用。”“这个且先不谈。”温忠发对打东江镇还是有些心理上的顾忌,活辽民无数,毛文龙就算没有真正的大功,也算积有苦劳,对这样的人动手,已经爱惜羽毛,脱离了喇虎格局的温忠发有些顾忌。可不能落个廖永忠的下场,虽然封侯,名声可不是太好听。不过眼下也顾不得许多,现在是东江镇和毛文龙头疼的时候,大战差不多打完,阿敏肯定顶不住压力,迟早要从平山退兵,不过进汉城,入秋之后到朝鲜就食的辽民也会陆续返回各官庄,秋耕之后才是冬闲,为来年的春耕和收获做准备,皇太极很重视汉人的劳力,不会把几万人留在朝鲜不管不问。大战将了,尘埃却不会落定,现在是毛文龙要头疼,打笔墨官司的时候要到了。“且瞧热闹。”温忠发有些无奈,有些感慨,也有些轻微的意气风发。“嘿嘿。”秃头颇为兴奋,说道:“陕西已经到处有百姓造反,东江又这般德性,我看就是应了大人的那句话,不必着急,敌人会一天天的烂下去,我们会一天天的好起来。瞧吧,我秃头也有封侯那天!”……毛文龙确实在头疼,朝鲜往大明的使节团刚到云从岛就被他扣住了,看到朝鲜国王给大明的国书,还有朝鲜大臣的奏报,毛文龙为之大怒,将使团驱赶回去,令其修改国书之后才会放其入海赴登莱,再赴京师。这样做肯定犯忌,就算天启皇帝一直偏爱毛文龙和东江镇,这一次估计也会相当的难堪,甚至很难过关。一个幕僚建议道:“大帅一不作二不休,干脆将使团尽杀之。”“屁话。”毛文龙未说话,一旁的毛承禄就大骂道:“这是要造反?朝鲜人不会从别的地方绕道到大明,尽杀其使团,父帅要怎么解释,要起兵造反?”这幕僚弄了个灰头土脸,不敢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