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唤作冯道的少年听人感恩夸赞,只是轻轻一笑,神情风轻云淡,也丝毫没有以那军汉的救母恩人自居:
“田大哥言重了,乡亲邻里本该互助,小侄不过举手之劳,也当不起这般恩谢。”
冯道之父冯良建望向自己这儿子,脸上也满是欣慰之色。好说歹说,劝回那军汉去照拂老母,又让几个同样曾受冯道帮衬的乡亲各顾家里之后,冯道略作踌躇,忽的又对他父亲说道:
“父亲,我瀛州景城冯家,迁居冀州长乐,如今却只得移籍南迁,离开河朔地界了么?”
冯良建闻言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唉...朝堂昏聩,乱世凶险,为父被罢黜官身不受录用,也只得操持这耕读之家,以耕田事稼穑、丰五谷而养家糊口...我的指望,也都落在你身上,学有所成,而知诗书、达礼义,修身养性,日后争个功名以求能光耀门楣。
你也的确争气,以往奉养我与你过世的娘亲,照拂乡里,虽清贫,亦是勤奋好学,只以读书为乐事。然而如今长乐乡受燕国管制,你这般年纪,也险些被强征去充军。书生反而要到沙场上搏命,才非所用,我儿又怎能枉然丢了性命?为父早有搬迁的心思,可到处兵荒马乱,怕只怕迁离乡里,也避不过兵灾祸难......”
冯良建一边说着,一边不由得又拍了拍冯道的肩头,眼中也满是希冀之色:
“到底燕王穷兵黩武、不修文政,处在燕国治下,哪怕你学有大成,也未必会受赏识提拔。而苛政猛于虎,咱们冯家本就生计堪忧,日后说不上何时还要被强征充军...然而魏帝文成武德,治下大多州府非但局势太平,民生富庶。这世道到底是小国多灾、寡民多难,我冯家有这等南迁的机缘,这才有出头的时日。
更何况魏帝兴文教,重设科举,招贤纳士之意心切,以我儿才识,应该也不至埋没屈沉。如此也是盼着有朝一日,你冯道也能在史载中留得个名字,我冯氏家世能得兴旺。这非是为父功利心切...如此乱世,没有权势倚仗,而不能争个功名,可怜世间百姓家破人亡、香火断绝的也太过轻易了......”
“追名逐利,又是什么坏事?父亲苦心孤诣,寄厚望于孩儿,也是为咱冯家着想,这又有什么错的?”
冯道微笑说着,继而又道:
“名利无咎,逐之非罪,过乃人也(名利不是坏事,追名逐利也不是罪过,以此为恶是人的主观想法而已,冯道所著《小人经》中所载),父亲也尽管安心,待咱家南迁安顿,无须为生计忧愁时,孩儿更会勤学钻研,这世间的名利,自然是要去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