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张子安与新来的客人谈话告一段落，小雪礼貌地询问道：“我在直播，请问是否介意我把你们拍进去呢？”从新客人进店开始，她虽然将摄像头指向客人，但注意避开了客人的脸，只拍身体。钱博一愣，他没看过直播，不知道直播是做什么的，踌躇着犹豫不决。倒是他儿子小钱钱反应很快，不假思索地应道：“没关系，拍我们吧！大姐姐，是直播吃鸡么？”钱博弹了儿子一脑蹦儿，“吃什么鸡！这又不是饭馆！”小钱钱捂着脑袋，恨恨地瞪了老爹一眼，埋怨道：“没化真可怕！吃鸡是现在最火爆的游戏，不懂了吧？”钱博扬起巴掌，吓唬道：“敢说你老子没化，是不是想挨打？”小雪扑哧一笑，解释道：“我们是想把顾客挑选宠物买宠物的过程拍下来，没别的意思。”“哦，那拍吧，我这人没做过坏事，身正不怕影子斜。”钱博依然没有完全理解，但还是同意了。张子安问道：“打算买哪种狗？”钱博推了儿子一把，“问你呢。要哪种狗？和以前那条一样？还是换一种？要我说换一种吧，以前那条实在是吵得厉害。”小钱钱明显是不乐意，赌气说道：“要和小乖一样的狗！大不了我用自己的压岁钱买！”这小子还真没白叫“小钱钱”，开口闭口压岁钱，这倒是让张子安产生了好，从他们父子二人的衣着来看，他们的家境一般，是随处可见的工薪家庭，他的压岁钱到底有多少？钱博很无奈，打发他儿子去展示柜那边看狗，然后把张子安拉到一边，低声诉苦道：“说真的，前几天听说小乖丢了之后，我除了心疼以外，多少还有点儿安心，甚至可以说是……如释重负，因为那条狗实在太能叫唤了，不分白天晚地叫。”据钱博自述，他在工厂里工作，负责操作流水线，工作时间是三班倒，经常需要夜班，完夜班后又困又累，回到家后恨不得睡一整天，但那条狗总是在家里叫个不停，吵得他头疼，根本睡不好觉，有一次他甚至因为困倦而差点酿成了事故。不仅如此，算他白班的时候，晚也要睡觉啊，那条狗晚依然叫得厉害，去喂给它一口零食，它安生一会儿，但过一段时间继续叫，直到后半夜才会安静下来。钱博叹气道，“自从养了这条狗，跟生了二胎差不多，每天晚它一叫，我们要过去看一眼，让它别叫了——别看它个头不大，特别能叫唤！因为这事，楼楼下左邻右舍的邻居们来找我们不止一次，其某些邻居家里还有考生，今年夏天要迎战考高考，必须要休息好……我们家跟邻居的关系本来挺不错，自从养了这条狗，见面吃人家的白眼，甚至有人警告说狗再叫报警了……”张子安皱眉，从他的描述里切实体会到问题的严重性。小雪和薇薇也是如此，她们家里都住的是独栋别墅，养宠物无须顾虑邻居的看法，此前从没想过养宠物还能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其他的小困扰暂且不提，光是因为狗叫而影响睡眠甚至差点酿成事故，以及狗叫扰民干扰考生休息这两件事，一般情况下足以判断这家人不适合养狗。“我知道。”钱博见他们欲言又止，便摆手说道：“我知道这种情况真心不应该继续养狗，其实算那条狗不丢，我也打算悄悄送人，然后对儿子声称是丢了——但是真丢了，我还是挺心疼，毕竟是和儿子从一丁点儿起把它喂大的……”小雪弱弱地插言道：“我觉得养猫不错，又安静又乖，不会打扰到别人……”薇薇对猫过敏，却依然点头附和。直播间的友言辞更激烈一些——为什么社会有人很讨厌宠物？是因为有些人明明不适合养宠物还强行要养，给周围人带来困扰，令很多人连带着讨厌宠物。还好钱博看不到这些弹幕，否则非跟友们吵起来不可。“但是我们家都不喜欢猫，尤其是这孩子，特别喜欢狗，狗丢了之后整天闹，狗还烦人……我是想带他来买条新狗，最好是不那么吵人的，如果有不会叫唤的狗更好了……”他自嘲地呵呵一笑，“我也知道这不可能，哪有不会叫的狗呢？”小雪把摄像头对准张子安，看他如何应对。张子安不动声色地说：“很多小区里都拉着警示性的横幅——养狗愉悦自己，养狗勿扰他人。养狗的人越来越多，类似的事也越来越多，你这个更严重一些。一般来说，体型越大的狗越不喜欢叫，因为它们不需要用叫声来威慑潜在的敌人，反而是越小的狗越喜欢叫，叫声又尖又响，极具穿透力。如果我没猜错，你以前养的应该不是什么大狗吧？”钱博点头，“不是大狗，但也不是吉娃娃那样的小狗……是什么狗来着……看我这记性，一下子忘得干净……”“爸！是这种！”小钱钱指着一个展示柜叫道。钱博闻声望去，“对，是这种狗！”展示柜里站着一条精神抖擞的幼犬，两只大耳朵软软垂下来，覆盖在脸的两侧，头顶、耳朵、脖颈和四肢部覆盖着栗色的毛发，背毛为蓝黑色，其余部分是纯白色，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炯炯有神，蕴满了充沛的活力。它的脸部有一个标志性的白色倒v字，宣示着它的身份。张子安随意看了一眼，立刻明白钱博所言非虚，说道：“这是格犬……怪不得，这种狗确实很能叫。”像在证明他的话一样，这条格幼犬大声吠叫起来，叫声气十足，声音之洪亮与娇小的体型完全不相符。除了那些大型烈性犬以外，格犬可以说是最不适合新手饲养的犬类，虽然它们外形可爱又极为亲人，但它们极活泼好动又极爱叫，叫声异常响亮，第一次养狗的人很难招架，往往会为了收拾它们造成的烂摊子而疲于奔命。“怪了。”钱博凑到展示柜前观察了一番，喃喃自语道：“这条狗明明跟我家的小乖差不多，为什么不像小乖那么爱叫？只叫了一两声……”小钱钱心直口快，猜测道：“这条狗大概是母的，所以不爱叫……咱家的小乖是公的！”“是这样么？”钱博半信半疑。张子安问道：“你们家原来的那条格，是别人送的？”“对啊，是我朋友送的。”钱博说道，“现在回想起来，估计他也是受不了这狗叫，所以送给我了……”那条格也挺可怜，因为太爱叫，小小年纪换了两家主人，差点还被送到第三家，最后被人套走身亡。张子安思索片刻，出人意料地说道：“我劝你们还是换其他狗吧，这狗不适合新手养，如果你们硬要养，很容易重蹈覆辙。”“这……”钱博皱起眉头。之前噩梦般的经历令他打心底里认同张子安的判断，然而问题是儿子喜欢这种狗——自从小乖死后，为养不养狗、养哪种狗已经在家里吵了好几次了，他拗不过儿子，妻子也偏袒儿子，娘俩一致要求再养一条格犬。为了一条狗已闹得邻里失和，如果再闹得夫妻失和，实在是划不来……“不嘛！不嘛！我要养小乖！”小钱钱抱着膝盖往地一蹲，呜呜地哭起来，边抹眼泪边呜咽道：“呜呜~小乖好可怜……”钱博见状，无奈地跟张子安商量道：“张店长，孙医生推荐你这里，说你对训练宠物很在行，我看你这里的格犬好像不怎么爱叫，是不是因为你训练过它们？如果是这种程度的话，我觉得没问题。”张子安看出来了，这父子俩是铁了心想买格犬，即使他不卖给他们，他们可能也会去其他宠物店或者犬舍买。“不，跟你想的恰好相反，我没有训练过店里的格犬，平时也不跟它们玩，除了每天牵着它们出去遛狗以外，无论是我还是店里的员工，都不会过多地关注它们。”他如实答道。钱博难以置信地问道：“这……这是为什么？我知道养狗是要训练的，我们在家里为了训练小乖不乱叫，简直伤透了脑筋，为什么你不训练它们，它们反而不怎么叫？”小雪也同样好，她来宠物店做过好几次直播，明明记得张子安跟很多买狗的人强调过，养狗不同于养猫，养狗一定要训练，不训练的狗跟咸鱼没什么区别……为什么他今天却换了一种截然不同的说法？“这是因为……”张子安正要回答，他眼角的余光从落地玻璃门外捕捉到一抹绿色的荧光，店门左右分开，一位扎着马尾辫的运动女孩从店外跑进来。“snoopy！”她盯着格犬惊喜地叫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