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玛斯把精灵们送进了张子安的梦境，自己却没有进入——或者说它进入了，但是没有以实体形象现身。它无形无质，飘荡在滨海市的空，周围是遮天蔽日的蝴蝶和蛾子，像一台可以天入地的隐身摄像机，或者像是以第三人称做的梦。这是它第一次成功地做出了清明梦，而且还不是自己的梦境，周围的一切对它都是非常新的体验。它震惊于梦境的宏大与完美，如果不是提前知道这是梦，它真的可能以为这是神的领域。它想飞，飞得越高越好，于是一飞冲天，滨海市在它的脚下迅速缩小，连浩无边际的大海也跟浴缸差不了多少，泛着白沫的海浪像是公主裙的蕾丝花边。它穿过云层，天空变得深邃的幽蓝，阳光格外刺眼，空气稀薄干冷却不影响它的呼吸。大地成为一个球体。它想降落，于是急速坠落，速度令它胆战心惊，甚至忍不住要从梦惊醒。无论想去哪里，它都眨眼即至。正常的梦境是细碎且不连贯的，但这个梦境世界是由蝴蝶精灵构建，宏大的超乎想象，精准地剔除了精灵的存在，令飞玛斯的心充满敬意，因为它知道这项工程的难度。相较之下，它的心象世界没有任何改动，只是添加了它自己的存在。这项工程不是蝴蝶精灵自己做到的，而是她手下千千万万只蝴蝶和蛾子共同编织的一个梦，那些因为张子安出手干预而没能在现实的滨海市诞生的蝴蝶和蛾子，全都以最美丽的形态出现在梦境世界里。飞玛斯能够感受到它们对生存的渴望，无数只蝴蝶和蛾子组成的群体智慧仿佛在诉说。清明梦的感觉是如此美妙，怪不得很多人孜孜以求地试图引导梦境，哪怕为此而荒废现实生活与工作，因为现实的东西即使再美好，也有令人不快之处，但梦境却可以为所欲为——即使飞玛斯只是对清明梦浅尝辄止，也能感受到这点。它很想更多地体验，但没有足够的时间，它必须尽快找到张子安，并且试着唤醒他。他明明警告过它，让它不要入梦太深，因为清明梦太过美好，很容易令人对现实感到失望，但现在他自己却……相较于生气、悲伤、愤怒和悔恨，飞玛斯更多的是心有不甘，因为它不服气，宠物店的生活是那么有趣，从来没有单调乏味的时候，它不相信也不愿相信，张子安是因为对现实感到失望才宁愿沉入梦境的。心念一动，它出现在闹市区的空，找到了张子安，还有那个以人类标准而言美艳不可方物的女性。星海在稍远的地方努力扑捉蝴蝶，它已经很努力了，但飞玛斯能清楚地看到笼罩在滨海市空的数以亿万计的蝴蝶和蛾子，正在以光点的形式孵化，一旦它们全部孵化出来……恐怕没有任何人能阻止蝴蝶精灵了，她会成为这个世界的神。这个世界太真实，蝴蝶精灵剔除了其他精灵和游戏的存在，却微妙地保留了信仰之力的存在，只有她自己拥有信仰之力，所有在现实世界夭折的蝴蝶和蛾子们会为她在这个世界的有力臂膀。所以飞玛斯必须尽快将张子安唤醒，否则他会成为……皮囊，像毛毛虫一样，用他的梦境提供养分，而当他油尽灯枯时，会成为一具干瘪的躯壳，从他的梦境孵化出一只力量空前强大的蝴蝶。接下来，这只蝴蝶会做什么？张子安是此次对抗虫灾的先锋，但滨海市的每个人几乎都参与进来了，她接下来会不会出于报复心理而让整个滨海市的市民自愿陷入沉睡？等她的力量进一步提升，会不会让全国甚至全世界的人陷入沉睡？几乎每个人都有不忍释怀的过去，几乎每个人都有对现实不满的时候，她完全可以利用人类的脆弱心理大作章。飞玛斯不清楚她的最终目的，它现在没时间去思考，也管不了那么多，只要先把张子安唤醒，从源头切断她的力量来源，也许还能来得及阻止她。飞玛斯看到张子安与蝴蝶精灵走到电影院附近，灵机一动，试着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改变了海报的内容，将它在现实世界看过的一副海报替换了去，希望借此能触动张子安的神经。然后……它来不及等待看效果，赶紧躲避铺天盖地而来的光点，它们像梦境世界的预警系统，一旦监测到某处发生意外的变动，便蜂拥而至，试图把它驱逐出梦境。飞玛斯的努力没有白费，虽然庄晓蝶挡住了海报，但张子安如果这时还没起疑心，那他是傻瓜了。“飞玛……”他喃喃念道，“是飞马？不对，后面应该还有一个字的，没人会给狗起‘飞玛’这个毫无意义的名字，听起来像是英的音译，飞玛……”庄晓蝶因为愤怒和绝望，全身都在颤抖，这么大的漏洞，可想而知已经起疑心的张子安绝不会再任她摆布了。张子安绕开她，走到她侧面，看到了她身后的海报。不过可惜，海报他之前没看到的那几块小区域，面的字都已经因为水的浸润而模糊不清了。他抬头，看到海报方有一处漏水了。这么巧吗？他试着思索，刚才第一眼看到海报时，海报似乎是完好无损的，在她闪身遮挡的同时，方恰好漏水了，这……欲盖弥彰这个词，应该适用。她紧咬下唇，沉默着没有用任何解释来狡辩，脸满是不甘与屈辱，她知道他很聪明、思维灵活，最关键的是运气佳，否则不可能收集这么多强到逆天的精灵。接下来他会怎么做呢？她像站在审判席的嫌疑犯一样忐忑不安。“走吧，既然你不喜欢，那不看电影了，咱们去别的地方走走吧。”令她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生气、没有焦躁、没有因为部分记忆被蒙蔽而痛苦地撕扯头发，而是语气平和地提出邀约。她抬起头，他很平静地看着她，而且向她伸出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