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喝了两口茶，将茶盏放在一侧：“你在竟陵城捐献了十万两白银，竟陵盐运使李牧年将事情写成了折子禀报上来，其中言及你功不可没，听说你把霓云坊和不羡楼最近这一年赚取的银两都拿出来了？”沐云瑶微微的摇了摇头，如实回答：“并没有全部拿出来，也留下来五万两，其中三万两拿来周转，一万四千两用来置办给我外祖母等人的见面礼，剩下的便交给了我娘亲保管，以供后来花费使用。”“你说的倒也详细，不论如何，心存感恩是好的，朕该赏你，再加上今日茶泡的不错，回头就找孟家打你的人打回来吧。”沐云瑶一愣，半晌没有动弹，就在徐笠忍不住出声提醒的时候，她忽然站起身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格外恭敬的对着皇帝磕头行礼，身形满是倔强之色，宛若站立在参天巨木之下的小苗，哪怕是头上巨盖遮顶，也要执拗的向上争得一丝喘息之机。沐云瑶行完礼之后，俯身跪在地上，胸口剧烈的起伏了片刻，才郑重说道：“民女多谢皇上主持公道！”若是仔细去听，还能发现她声音中隐隐带着的哭腔，似乎诉说着这份公道是来的多么不容易。“嗯，下去吧。”“民女告退。”沐云瑶低着头躬身退出了大殿，一边向外退，一边止不住掉起了眼泪，这样犯忌讳的事情让她根本不敢抬头，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情绪太过激动，竟止不住抽噎了两声，在安静的大殿内，声音格外的明显。等到她退出去，皇帝止不住端起茶盏了又品了一下：“这泡茶的手艺是真的没话说。”徐笠在一侧笑着，听到这句感慨，不由得说道：“沐小姐泡茶的手艺的确是进益了。”皇帝放下茶盏看起奏章来，拿着朱笔写了几下之后，忽又忍不住轻笑一声：“倒是个格外鲜活的丫头。”徐笠止不住心头猛动，能够让皇上这样称赞的人可真是不多：“能得皇上称赞，那位沐小姐真是福缘深厚。”得到他一句称赞就是福缘深厚吗？皇帝不由得想起之前沐云瑶的话来，说自己一眼就能影响一个人的一生，之前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却没有格外注意过，如今结合起徐笠感慨的话来，不由得想起了当初皇姐懿德长公主的话来：帝王手握帝王剑，可屠戮万物，使得生灵涂炭；也可震慑鬼魅，护社稷江山安宁！“徐笠，长公主中秋前会回宫，宫里可都准备好了？”徐笠连忙恭敬回话：“回禀皇上，长公主殿下的玉华宫一直都有人每日里打扫、整理，如今听闻长公主回宫，特意重新涂了椒墙，殿里的帷幔、地毯一应物件都换上了新的，选的都是长公主喜欢的素雅样式。宫中的花草、树木、山水亭榭也都重新整理、修缮过。”皇帝仔细的听着，又挑拣了几样细节处询问，得到满意答案后面上多了几分笑意：“也不知道长公主这一次愿不愿意多住一段时间。”“长公主虽然不在宫中常住，但是却时时记挂着皇上。”皇帝却是摇摇头：“到底是有些地方不一样了，朕现在贵为天子，皇姐却担心沾染上朕的权柄，多年来居住在行宫之中，轻易不愿意回皇宫，这一次若不是朕几次送信过去，怕也不会愿意回来。”徐笠在一旁不敢应声，懿德长公主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极为特殊，一句话说不好便会引来皇上心中的不快。皇帝停顿了片刻，似乎想到了什么，接着说道：“……朕当初为皇子的时候并不受宠，甚至还因为出身不好而惹得几位皇兄针对，那个时候只要皇姐发现，必定会帮我直接打回去，而且皇姐出手狠，挑选的地方还是那些既疼痛又不容易留下痕迹的，每次都能让欺负朕的人哭嚎不已，后来，父皇年迈身体不佳，争端渐渐起来了，日子就更加难过了，再加上……”徐笠深深的低着头，忍不住冷汗淋漓，皇上口中的那些事情，说的可是皇家的秘辛，身为内侍可是听不得的。好在，皇帝似乎也察觉到不妥，直接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也不知道怎么的，见到了沐云瑶最后离开时的神色，竟然让他想起了当初那段极为艰难的日子，他和皇姐以一己之力对抗扑天洪流，周围皆是敌人群狼环伺，孤立无援、战战兢兢……“徐笠，长公主府那边也要仔细的打理。”皇姐这次回宫，似乎是受到高僧的提点，想要寻一个女孩子记在丢失的女儿名下，说不得会留在京都之中多留一些时日。“是，皇上。”另一侧，沐云瑶随着之前领路的小公公出了宫门，锦兰和锦巧连忙迎上来，眼中的紧张之意松了下来：“小姐。”沐云瑶对着她们笑了笑，眼眶仍旧微微泛着红。一侧的齐嬷嬷默不作声的将她的神色收在眼底，准备着回去如实禀报给大夫人。一侧领路的小公公对着沐云瑶行礼：“沐小姐，你已经出宫，奴才便回去向李公公复命了。”沐云瑶示意锦兰送上荷包，微笑点头道谢：“多谢公公两次帮我引路。”那小公公收到荷包有些意外，动作有些不自然的收到衣袖中：“沐小姐慢走。”沐云瑶上了马车向苏府而去。引路的小公公回到皇宫之中，等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机会见到了李德：“李公公，这是沐小姐给奴才的，奴才在宫中哪里用得着，便想着拿来孝敬您。”他们这种下等的内侍，轻易出不了宫门，银子留着也没用。李德接过荷包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一张五十两的银票，看完之后，又将荷包扔到了公公小贵的怀里：“既然是沐小姐赏你的，那你就收着吧，现在花不着，以后能出宫了，自然就有机会了。”“多谢李公公。”“嗯，既然收了人家的好处，那么下次再引路的时候，就格外的恭敬一些。”“是，多谢李公公提点。”下次？难道那位沐小姐还能时常进宫吗？李德回到房间，正看到自己的师父徐笠坐在一旁歇着，连忙满脸笑意的上前帮他捏着肩膀：“师父，您说那位沐姑娘真敢对着孟家的小姐打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