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焦宝贵无法反驳,但心里头,却总觉得呼延琮的话,有些危言耸听。世道变了,人心思安,绿林这条路走不通了?听起来好像有根有据,可天下安定,哪可能那么容易?且不说大汉国内部如今还有叛乱未平,即便朝廷能顺利平定了李守贞等人的叛乱,南边还有唐国、楚国,西边还有蜀国,北边更有一个大辽在虎视眈眈!“不愿意相信是吧,我早知道你不会信!”呼延琮原本也没指望,仅凭着几句话就让焦宝贵相信自己的判断。笑着站起身,低声补充:“今天你能来提醒我,足见你还拿我当哥哥。做哥哥的,也干脆跟你实话实说。我其实不仅仅是懈怠了,而且已经彻底厌倦了做这个绿林大当家。原本我还下不了决心,如今既然跟你两个把话说开了,我也干脆发狠做个了断。明天一早,就把此刻还在主寨的头领们召集起来,主动退位让贤。你如果想做这个大当家的话……”“不可!”话语未落,焦宝贵已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哥,你,你这样说,我,我就彻底没活路了。我,我知道我今天话说得过了头,我,我现在就以死谢罪!”说着话,用手猛地拉出一把解腕尖刀,就朝自己胸口去捅。呼延琮武艺高强,哪里肯让焦宝贵死在自己面前?飞起一脚,踢中对方的手腕,“老七,住手,我并非在试探你?这聚义厅周围也没埋伏着刀斧手!我是真心想给七十二联寨,找个合适的大当家!”“叮!”尖刀飞起半丈高,钉在了天花板上,深入数寸。焦宝贵用左手握着自己发麻的右手腕,面如死灰,“我,我都把你给逼退位了,怎么还有脸去见其他弟兄?大哥,你如果想杀我,就给我个痛快……”“滚蛋,想死走远些去死,别死在这里,赖我头上!”呼延琮又是一脚过去,将焦宝贵踢翻在地,“老子想要杀你,用得着费这么大劲儿!老子想退位,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否则当初明知道孟二准备取而代之,老子凭什么拖着生病的身体去救他回来?”“大,大,大哥……”焦宝贵被问得目瞪口呆,半瘫在地上,半晌无法让自己的身体做出任何反应。他原来只知道大哥用宽广的胸襟和救命之恩,折服了二当家兼军师孟凡润,让太行七十二联寨,不至于分崩离析。却没想到,在大哥与孟二重归于好的表面之后,还隐含着如此深的意思。“我不想干了,真的不想干了。所以老七如果你想接我的位置,我求之不得。各山寨的积蓄还足够应付一段时间,在你做大当家之后,尽量少做杀孽,给自己留些口碑,等同于留下一条后路。如果你不想当大当家,我就把位置传给孟二。他欠了老子两份恩情,总不至于在老子让贤之后,还对老子的家人下黑……。”“不可!”一句没等说完整,再度被一声大喝打断。却是二当家兼军师孟凡润,听闻议事堂里发生了争执,特地跑回来做和事佬。却没想到,恰巧将呼延琮的下一步打算,听了个正着。“老子没想把位子传给你之前,你做梦都惦记着,现在准备主动传位了,你他奶奶的瞎矫情个蛋!”呼延琮两次被人打断了说话,心里头火大,将眼睛一瞪,厉声质问。“大当家,你要是这么说,我也只能自杀谢罪了!”孟凡润远比焦宝贵口才好,躬身施了个礼,大声回应,“我先前的确打过取而代之的主意,但我早就已经发现,自己不是那块料儿。非但我自己不是,其他弟兄,眼下也没人能代替你。你要是存心把大伙往悬崖下里推,就尽管随便找个人传位。如果你心里还念着大伙这么多年来同生共死的情谊,就趁早收起这种不切实际的想头。否则,你只要前脚下了山,用不了半个月,这里必然尸横遍地!冤死在自相残杀中的兄弟们,做了鬼也会恨你!”“你,你他奶奶还赖上老子了!”呼延琮被说得头皮发乍,瞪圆了眼睛喝骂。“不是赖上了,这是你欠了我们的!”知道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孟凡润抹了下眼睛,继续胡搅蛮缠,“我们当你是大哥,你就得为我们负责到底。即便自己不想干了,也得先把差事交给恰当的人,才能从容脱身。如果就这样匆匆忙忙的走了,等同于借刀杀人。我们干脆就自杀好了,免得将来没人给收尸!”说罢,大哭一声,低头就准备往柱子上撞。呼延琮见状,赶紧伸手拉住了他的一条胳膊。谁料焦宝贵灵机一动,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将脑袋对准另外一根柱子,假装大声哭叫,“大哥,做兄弟的先走一步了,你可千万给我买个好点儿的棺材!”说罢,双脚发力,也要去碰柱寻死。呼延琮吓得魂飞天外,立刻腾出一只手去拦。谁料拉住这个,扯不住那个。扯住那个,又拉不住这个。被逼得满身是汗,无奈之下,只能大喝一声,“住手,我服了还不行么?你们说怎么着,我就怎么着。你们都是爷,我这个大当家是你们的三孙子!”“大当家恕罪!”孟凡润和焦宝贵两个奸计得逞,互相看了看,决定见好就收。“只要你不退位,我们两个就继续跟着你干。刀山火海,在所不辞!”“去你奶奶的在所不辞!”呼延琮大骂了一句,胸口上下起伏,“你们明知道,老子已经懈怠,已经失去了信心。居然还赶着鸭子上架!咱们这样折腾下去,有什么意思,早晚还不是死路一条?”“那我们不管,我们就吃定您了。你当山大王,我们跟着。你要是出山受招安,我们也跟着!总之,咱们三个捆在一块儿!”焦宝贵咧了下嘴,嬉皮笑脸地回应。“受招安倒是不急,我先自己出去看看!”呼延琮被他逼得没办法,想了想,低声说道。“你们两个,暂且替我盯着!”“大哥,你别逼我们!”回应他的,又是一声大哭。孟凡润和焦宝贵张牙舞爪,做寻死觅活状。呼延琮被逼无奈,只好又一手一个,将二人的胳膊握住,同时大声断喝!“行了!都别闹了,都老大不小了,别给弟兄们看了笑话。我已经认定了,绿林道已经被咱们走到了尽头。所以最近得出山去看看,自己判断得对不对。顺带着给大伙打听一条合适的出路。所以这段时间,就麻烦老孟你多花些心思,暂且替我掌管着大当家的位置。有老七辅佐你,好歹窝里反不起来。如果我能找到合适的出路,自然回来带着大伙一起走。如果我找不到,咱们在继续把绿林买卖做下去,却也不迟!”“这……”孟凡润和焦宝贵两个还想再劝,然而看到呼延琮那布满血丝的眼睛,知道对方已经深思熟虑。于是乎,双双用力点头,“大哥,你放心。我们一定替你看好这个家。但是,您也别忙着做决定,千万看清楚了形势,以免咱们日后再后悔!”“我知道!”呼延琮松开二人的手臂,缓缓站直身体。“你们两个也尽管放心。我不是那种冲动起来就不管不顾的人!”“那大哥你准备去哪?”孟凡润和焦宝贵两个皱了皱眉,异口同声追问。“还没确定!”呼延琮转过头,望着渐渐西坠的夕阳,喃喃说道。“也许会去一趟江南,也许还会去一趟塞外。总之,天下这么大,总能找到咱爷们容身的地方。”夕阳西下,晚霞点燃了半边天空,万山红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