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特的睡眠很浅,所以特别讨厌在夜晚被人叫醒。¤?卍那总是让他格外烦躁——其中的原因,大概也包括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在这种情况下随意怒。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谁也不会特意在半夜叫醒一位国王。如果他总是因此而怒气冲冲,真有意外生时,或许就没人敢来叫他了。但有时候,他也会怀疑自己是否太过宽容,以至于他的大臣和骑士们无论什么时间都敢把他从睡梦中叫醒,需要他解决的却完全是鸡毛蒜皮、即使等上几天也无所谓的小事。比如此刻,他过于年轻的侍卫官脸上满是疑惑的神情,显然自己都还没弄清到底生了什么事,就急急忙忙地叫醒了他。“生什么事?三重塔倒了吗?我倒是没听到什么声音呢。”安特冷冷地开着并不好笑的玩笑,开始考虑下一个侍卫官的人选。关于三重塔有一个他从来没相信过的传说——三重塔倒下的那一天,就是博弗特王朝的灭亡之日。拿一座违背自然之力、在一位国王疯狂的执念下才建起的高塔象征整个王朝的命运?也不知到底是谁想出来。侍卫官奥尔丁顿?布尔大概根本没有听懂他的玩笑,依旧带着一脸不可思议地表情向他躬身:“陛下……我们在三重塔下抓到了一个女人,一个精灵,还有一个自称是安克坦恩的国王的男人……”“……什么?一个什么?”安特难以置信地反问,刹那间睡意全无,“安克坦恩的国王?!”“我想那应该不会是真的……可他快死了,而那个女人坚持让我们去请水神的牧师,我想要抓住他们,但那个精灵很难对付……精灵在这里有豁免权,我们又不能杀他……”“闭嘴!”安特粗鲁地打断那毫无重点的絮絮叨叨,脸色铁青地站了起来,“带我过去!”一路上脑子里涌出无数种猜测。 安特当然不希望那个快死的男人真的是从柯林斯神殿失踪的博雷纳,那会给他带来各种难以想象的麻烦,但某种不祥的预感告诉他,那很可能是真的。看清月光下那张惨白的脸时,他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尽管没有了华丽的装束,自得的神情,他也一眼就能认出,那的确是博雷纳?德朱里。一根箭穿透了他的胸口,虽然没有命中心脏,那一大片晕开的血迹也还是触目惊心。奥尔丁顿已经告诉他,那三个家伙是突然间凭空出现在三重塔下的,一队巡逻中的守卫正好目睹了一切,一个受惊的年轻守卫毫不迟疑地抬手就射了一箭,正好命中博雷纳的胸口。这似乎怪不了守卫——他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但安克坦恩失踪的国王半夜出现在洛克堡,当然也不会是跑来当贼的。——他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陛下。”博雷纳身边那个一头短,容貌清秀,一身利落的战士打扮的女人半跪在地,像男人一样向他行礼,语气里却没有多少恭敬,“我想您的侍卫已经告诉您了,您得尽快找牧师来,他坚持不了多久。”安特沉默了片刻,在短暂的时间里急地思考着。他可以任由博雷纳死掉,杀掉这个女人和精灵,解决掉尸体,对外宣称只是杀死了几个想要潜入三重塔的盗贼,没人会知道安克坦恩的国王被洛克堡的守卫一箭穿胸,死在他的眼皮底下……但看着那个黑的精灵清冷而毫无惧意的双眼,和他背上形制古老的双剑,他很怀疑他的守卫们能不能拦得住他。只要有一个家伙逃出去,一切都不堪设想。没人会在意他根本不知博雷纳为什么会在这儿,他会被视为背叛对神祗的誓言,玷污圣地,试图挑起战争的人,莫名其妙地成为众矢之的……而且这两个家伙又是谁?为什么会跟博雷纳在一起?还有其他人知道吗?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阴谋?……“当然。”在那个女人似乎想要催促的时候,他干脆地开口,“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博雷纳?德朱里——虽然看起来倒是挺像。?在弄清楚这一切之前,我不会让任何人死的。”这句话丝毫没能让对方放松警惕。女战士的手依旧垂在腰边的剑柄旁,而那个精灵……当他的双剑押在安特的脖子上的时候,奥尔丁顿大概连剑都还没拔出来。“你们可以和他待在一起。”他宽容地表示,“但最好还是换个地方。牧师很快就会到。在查清真相之前,我不会伤害你们,也不会放你们任何一个人离开。如果你们试图逃走,只能说明你们所说的都是谎言,而我会向你们证明,洛克堡不是个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我想这很公平?”女人和精灵交换了一个眼神,微微低头:“如您所言,陛下。”.在罗莎的计划里,最先穿过那道门的应该是赛斯亚纳。精灵的敏捷和对魔法的抵抗力能让他更好地应付任何等候在门外的危险——她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出了门就可以愉快地各自回家。三重塔在洛克堡,洛克堡是王宫,除非那扇门体贴地把他们送到荒郊野外或者送回下水道,他们还有大堆的麻烦要面对。但事实是,她根本没有什么计划。这一切“应该”,不过是她聊以自慰的后悔药。像博雷纳一样,门开的一瞬间,除了尽快离开之外她脑子里根本没有其他的念头。如果不是博雷纳离门更近,被一箭正中胸口的说不定会是她,而她说不定还没那么好运地能捡回一条命。看见赛斯亚纳一把抱住不知死活的博雷纳时,她有一瞬间希望他是真的死了——哪怕他还有一口气,精灵都不会丢下他,他们全都会被困在这里。她吼出了博雷纳的身份,暂时阻止了攻击,却又不自觉地开始担心,如果这一切真是安特?博弗德的阴谋,无论博雷纳能否活下来,他们恐怕都难逃一死。在等待安特国王的到来时,她又考虑过劝说精灵独自逃出洛克堡,将这里生的一切告诉水神神殿,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埃德当然不会怀疑赛斯亚纳是在撒谎,但如果剑舞者逃了出去,安特可以轻易而举地杀了她和博雷纳,抹去一切证据。如果一位国王坚称一个被流放的精灵是在用谎言意图挑起纷争,又有多少人会站在赛斯亚纳这一边?最后她也只能决定走一步看一步,而那似乎暂时保证了他们的安全。只是……能保证多久?一身白袍的牧师从博雷纳的床边走开,轻声告诉他们:“他没事了,但需要休息。”博雷纳事实上是被拖到洛克堡外接受的治疗,显然,“洛克堡中不能施法”并不只是一个传说。罗莎曾有一瞬间想过突出重围……但博雷纳并没有立刻醒来,她也只能乖乖地在士兵们的“护送”中又回到了城堡里。赛斯亚纳无声地向牧师躬身致谢,态度比对一位国王要恭敬得多。“……那不是水神的牧师。”在牧师离开房间之后,罗莎低声说。赛斯亚纳有些困惑地看着她,问道:“有什么问题吗?”罗莎摇了摇头:“也许没有……但离这里最近的神殿就是水神神殿,我们的国王陛下干嘛非要舍近求远?而且他可一向自称是水神尼娥最虔诚的信徒……虽然他也不敢说自己就不信奉其他神祗。”赛斯亚纳皱着眉,显然不太明白那些纠缠在信仰中的,既不忠诚也不神圣的东西。罗莎笑了笑,无奈地想要叹气,却只是沉默着望向窗外。他们现在身处另一座塔中——当然没有三重塔那么高,但想要从窗口跳出去,就算是精灵大概也免不了摔断腿,房间外通道狭窄,守卫严密,这里也不会有另一扇魔法门……简而言之,虽然离开了三重塔,他们却依然是囚徒,或许还更糟。天色似乎更黑了,那意味着黎明降至,但罗莎却不知道等待着他们的会是什么……斯顿布奇城还在沉睡之中,但她乖巧的妹妹们大概已经起床……安特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查出她的姓氏,她的家人,他们住在哪里?……应该不会太费力,拉图斯家在斯顿布奇城也算是小有名气。他会挟持她的家人吗?哪怕其中大半只是孩子?罗莎对安特的“公平”没有多少信心。虽然那位国王惯于在人们表现出亲切而宽容的一面,但罗莎也时常听说,安特?博弗德事实上是个相当多疑的人。而这整件事,原本就有许多无法解释的疑团。罗莎觉得自己也不由自主地越来越多疑。她甚至怀疑曼西尼让他们帮忙寻找德阿莫,其实也是另有所图……但这其中又有太多情况,是根本不可能预料得到的。“……你在担心你的家人吗?”赛斯亚纳问道。有时他似乎除了战斗之外什么也不懂,有时却又异常地敏锐。罗莎冲他笑笑:“他们会没事的。”——希望如此。“你也会没事的。”精灵认真地盯着她,专注的眼神仿佛拥有温度般灼人,“你会平平安安地再见到他们。我保证。”罗莎忽然间有些不知所措。她并不是第一次听到类似的承诺。对于那些想要“保护”罗莎?拉图斯的男人,她通常都是一笑置之,然后证明她比他们要强得多——她永远不需要谁的保护。但此刻,她却无言以对,甚至不忍心告诉赛斯亚纳,有很多事,并不是靠他所向无敌的双剑就能解决的……她只能对他微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