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李东阳摇了摇头,“为师只不过是偶感风寒而已,大夫已经写了药方给我。一会儿我让君扬去按方子抓两帖药,相信很快就会痊愈的。人老了,身体也就容易遭病,这是常事,你也不用过多忧心。”
“是。”江夏应道。
李东阳问:“你如今凯旋归来,杨廷和有没有信守承诺,宣读圣旨让你登宰执之位?”
江夏一听李东阳主动提起“宰执”之事,忍不住眼神有些怪异的看了一眼李东阳,不过随即他的眼神就恢复了正常,点头道:“杨廷和已经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读了圣旨,圣旨在这儿。”
江夏扬了扬自己手中的圣旨道。
李东阳点了点头,微微吸了一口气叹出,道:“江夏,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杨廷和会同意你登宰执之位?”
江夏眉头悄无声息地皱了一下,答道:“徒儿不知,还请师父明示。”
“捧杀!”李东阳嘴里十分干脆地吐出这两个字来。
江夏剑眉一挑,没有搭话。李东阳继续说道:“你年纪尚轻,和皇上的关系亲密。加之能力又强,性格强势。
杨廷和与你争斗,多呈败象。如果长此以往下去,你在朝中的根基必定越来越强,而他却会越来越弱。此消彼长之下,他唯有出此下策。”
“捧杀你,好处有三。第一可以令你自己心生忌惮,行事反倒不敢如同以往那般随性随意,处处自我掣肘。第二可以为将来皇上亲政之后和你关系产生隔阂,令皇上忌惮你功高震主。第三令你不敢太多大肆打击报复他,因为这样一来,你就会落下专权之名。”
江夏点了点头,李东阳说的这三点,其实江夏很清。
终于江夏还是忍不住问题:“师父,既然有如此多的坏处,那为何你当初还......”
江夏话没有说完,虽然语气是询问的语气,但是话里面多多少少已经带着一丝质询的意味儿。
李东阳有些艰难地笑了笑,说道:“我的徒儿,你真傻了吗?”
江夏略微一愣,这次倒是真的迷糊了。问道:“师父,徒儿不明您此话何意。”
李东阳笑了笑道:“你任宰执乃是为师提议,为师料算到杨廷和会顺势而为,借此捧杀于你。但为师仍旧提议此事,为何?”
“为何?”江夏忍不住追问,自从他接了这册封圣旨以后,一路走下来他都只想到坏处,基本还没想到好处。
特别是未来,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和朱载江相处了。毕竟朱载江是皇帝,若说身为皇帝对一个手握政事、兵事两大权力的臣子没有一点儿忌惮,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别说他只是他的太傅,就算是他的亲爹,他也肯定会忌惮。
缘何如此?谁人不知掌控一个国家政事和兵事的人,历来只有皇帝。如今江夏手掌二权,他与皇帝有何区别?
李东阳笑了笑道:“为师倒是没有想到,你竟然还没有想明白。为师问你,你受先帝托孤,出任太傅、顾命,是为荣华富贵,权柄滔天。还是为让皇上顺利亲政,亲政之际有一个富强的大明?”
“当然是后者。”江夏道。
李东阳点点头,“此乃症结之所在。杨廷和以为你想要的是权柄滔天,所以才会想要捧杀你。而你想的却是让大明富强,所以捧杀于你完全无任何意义。”
“此刻你手掌政事、兵事。普天之下无人权势超脱于你,你将再无任何掣肘,想要如何重整大明,就如何重整大明。
无论是吏治、民生、军事,你每一样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和想法行事。
为师相信,以你的能力和远见,大明必将被你革治的富强无比。等将来皇上亲政,他若是能够容你,你就还政于他,尽力辅佐便是。
他若是不能容你,大不了就是辞官归隐,从此逍遥自在。于你有何影响?你所想要的目的,无外乎两者。一皇上顺利亲政,二大明富强。
两个目的你都已达到,进可继续辅政,退可逍遥天下,何乐而不为?”
李东阳一番话彻底把江夏给说愣住了,江夏此刻心中大有一种,这话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的感觉。
说实话,李东阳一番话真就戳中了江夏心中最真实的一个地方。
正如他曾经对雪如沁说过的那番话一般,他也希望能够早点辞官归隐,离开这纷纷扰扰,尔虞我诈的官场。
荣华富贵他并不缺少,如今之所以如此尽力尽力,殚精竭虑的处理着大明朝政,无外乎就是因为朱厚照的临终托孤而已。
经由李东阳这么一分析,江夏还当真觉得自己任宰执一位,其实是一件好事。
正如李东阳所说,趁着自己掌权的这段日子里,大力改革一下大明。以后朱载江登位了,他能够容自己,自己就再辅助他几年。他不能容,大不了就是离开而已,自己也总算是不负朱厚照临终托孤之情了。
江夏一脸惭愧和郑重,起身对着李东阳深鞠一躬道:“师父教训的是,徒儿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