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立于五牙大船的船头,看着面前被战船分开的江水忍不住叹道:“当年朕亲率五十一万大军南下攻陈,世人皆说南陈有大江天堑不可灭,北马南船,我大隋的雄兵再善战,也斗不过那一条滔滔大江,也敌不过南陈百战水军。当日渡江,朕便是站在这样一艘五牙大船上,以手指大江南岸问我大隋士兵,那里是什么地方?”
杨广看了李闲一眼问道:“你可知道朕麾下士兵是如何回答朕的吗?”
李闲靠在椅子上喝了一口酒,然后摇了摇头。
杨广深深的吸了口气,似乎是想起往昔战场壮阔,连他的脸『色』也因为兴奋而变得有些酡红,他语气豪迈的说道:“众将士回答朕,那是大隋新的国土!南陈号称水师天下第一,可当日便被我大隋水师打了一个狼狈不堪。大隋水师的五牙大船,当时在大江中横冲直闯,南陈楼船根本挡不住五牙一撞!朕乘坐的大船,便撞沉了两艘敌船!朕凛然无惧,因为朕知道,朕必将平灭南陈!”?? 将明391
李闲微微笑了笑,依然没有答话。
或许是李闲的淡然让杨广觉得有些扫兴,他摇了摇头道:“朕怎么会和一个反贼说这些……你又怎么会懂得这些?”
李闲将酒壶放下,走到船边看着大江东去,看着江水打着旋洗过船侧,仿似看到水中还有残骸尸骨,还有鲜血翻腾。
“人到了靠忆往昔活着的时候……只能说明两件事。”
他回身看着杨广,笑了笑,有些得意:“一,灰心丧气,觉得自己已经无力回天,索『性』便不再去管眼前诸事,只想着以前辉煌度日。二,老了,老得已经没了斗志,没了锐气,只剩下回忆,以度残生。”
“朕没老!”
杨广怒道。
“你就是灰心丧气。”
李闲走回椅子边坐下来,看着脸『色』有些难看的杨广说道:“有些人在心中骂你,当面奉承你。有些人在背地里骂你,因为他们见不到你。我不想骂你,因为我始终觉着骂人是一件最没趣的事。骂不疼,骂不痒,更骂不死。我不想说什么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这样听起来让人觉得无趣的道理,也不想计较大隋是你玩坍塌的还是别人挖坍塌的,因为这和我没关系,我只是个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小人物。若是世道太平,我关注白米几个肉好一斤,关注买给女人的胭脂是不是够好,绝对多过于关注朝廷又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可你做的却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杨广瞪着他说道。
李闲摇了摇头道:“你不理解……我哪里做的惊天动地了?”
他又喝了一口酒,然后有些伤感的说道:“只不过是怕死罢了,为了不死,只好一步一步向上攀爬,爬的很辛苦很累,爬到了今天才勉强能保证活的安全些,却还不能活的安逸些。”
杨广不屑的笑了笑道:“你这样的人怎么能手握十万雄兵?你这样的人怎么能有今日之成就?朕若不是皇帝,必会快意恩仇,想杀朕之人,朕必将亲手剁了他的脑袋。怕死,怕死能有什么用处?将仇人尽皆杀了,这才是大丈夫行事。”
李闲已经有几分醉态,他将酒壶放下叹道:“正是因为想杀而现在还不能杀,所以我觉得愧对很多人。当初为了保护我,有不少兄长因我而死。”
“愧对?”
杨广轻蔑道:“以你如今的地位,以你手中的力量,还不能为那些因你而死的人报仇,朕看不起你。”
李闲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到杨广身边问道:“你以为我不想杀了仇人?若是换了你,仇人就站在你面前,可如果现在杀了仇人,会有更多人因你而死,你如何选择?”
“就算不能杀,难道也不能打他?若是能打,一拳打塌了他的鼻子再说!”?? 将明391
杨广昂起下颌说道。
“好!”
已经醉的双眼有些朦胧的李闲忽然叫了一声好,然后一拳打在杨广鼻子上。他虽半醉,但这一拳力度控制的极好,恰好将鼻子打塌,两股鼻血噗的一下子喷了出来。没等杨广反应过来,李闲再一拳打在他的左眼上,杨广立刻就被拳劲撞得向后倒了下去。
李闲走过去,一把抓了杨广的脚踝拖着就走,一边走一边说道:“多谢你开导我,既然还不能杀,那就先打了再说。”
李闲脚步摇晃,满嘴都是酒气:“我心中有苦楚,有愧疚,对不起死去的哥哥们。可我若是杀了你,我便会将燕云寨置于风口浪尖,那些世家门阀的虚伪之人一个个立刻就会跳出来帮你报仇,或是扶植你的子嗣继位,或是以大隋功臣的身份自立为王,我还没有自大到以为自己能举世皆敌而无敌,那是疯子才会想的事。”
“所以我只能先暂时打你一顿,以后再杀你,好不好?”
……
……
杨广挨了一顿好打,歪了鼻子,青了眼眶,还肿了半边脸,等挨了打之后他才醒悟,原来李闲说的仇人正是他自己。可他却一时间想不起来,李闲和自己的仇从何而来?他不是已经糊涂到了记不住过往,而是因为太相信文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