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片刻后,他见得一道茜色身影带着女使从那竹院中走了出来。
少女刚出院子,目光探寻间,很快便看到了他。
秋日午后的阳光是近乎透明的金色,时有风起,银杏树沙沙摇曳,天地间浮光晃动。
目光搜寻到他的那一瞬,少女面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正如此时这天地间随风摇动着的光色,看似寻常安静,却粲然开阔。
刹那间,崔璟心底恍惚生出一丝从所未有的无所适从之感,面上未动声色,只下意识地收握紧了那只负在身后、藏有白棋的手。
待他回过神时,常岁宁已来到了他面前,了然道:“原来崔大都督也来了此处,实在巧了。”
方才崔琅回到席上与她随口说他家长兄在外面,她作为朋友,没有避而不见的道理,总要出来打声招呼的。
崔璟握着那颗棋子,莫名有些许心虚之感,为掩饰这心虚,他随口道:“没想到你的棋也下得很好。”
“崔大都督方才都瞧见了?”
崔璟点头,拿视线示向二楼那扇半开的窗,常岁宁循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禁了然。
“那崔大都督看下来觉得如何?”她玩笑着问:“我不止棋下得好,风度也还不错吧?”
说话间,她在那石桌旁坐了下去,抬手示意他一并坐。
她的动作十分随意,待崔璟回过神时,已经在她对面坐下了。
他今日有些不太对劲,但他想这大约是因为……她身上的秘密似乎越来越多了。
他和往常一样提醒自己不该过度窥探,只顺着她方才的问话,往下说道:“风度也很好,待对方甚至称得上颇包容了。”
“我读过他的文章。”常岁宁诚然道:“此人是有真才实学在的,我一向敬重有本领之人,且这样的人说不准哪日便出头了,行事留些余地,权当结个善缘不是很好吗?”
宋显其人心性不坏,虽性子不讨喜,但这世上本也并非人人都为讨喜而生,有瑕疵不要紧,瑕不掩瑜即可。
对于有本领的人,在合理范围内,她总是乐意忍让一二的。
当然,她喜欢与人结善缘也是真的。
听得这“结善缘”三字,崔璟再看向那气势迂回的棋盘,便问了她一个问题:“起初言明不与之比书画,也是为了给对方留些余地颜面吗?”
“这个啊……”常岁宁看了眼左右,见无人,才与他道:“是为了给我自己留些余地颜面。”
崔璟抬眼看她。
“有一样我很不擅长。”她笑了一下,很坦诚道:“我的诗作得很烂。”
“……”崔璟默然了一下,道:“故而,你首先言明不比书画骑射,只道胜之不武,是为了让他也主动放弃比诗?”
常岁宁点头:“对。”
如此还能显得她有风度,实在一举两得。
崔璟:“……遇到你,实是他的福气。”
常岁宁感慨:“也该他服气。”
崔璟的嘴角似有若无地笑了一下。
“如他这般出身的寒门子弟,年纪轻轻便能走到此处,是极难得的。”常岁宁看向西斜的金乌,道:“愿来年春闱他能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