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水不平静。这条大河每逢雨季就开始咆哮,屡次决口,把下游变成一片泽国。“有人想让颖水改道,一路延伸过去,把大唐挡在对面。”颖水岸边,彭靖一身青衫,看着就像是一个方外人。方崇穿着官服,手中拿着团扇轻轻扇动,“是个好主意,可得先把唐军给赶出去。”“张焕正在围攻叶州城,右路石忠唐正在猛冲猛打,信州岌岌可危。至于左路,攻势最为凌厉,如今黄州也不知如何了。”彭靖叹息。“雷琦在,应当无恙。”方崇觉得彭靖忧心过度。“那杨玄乃是北疆名将,他在北方直面的是北辽人。”彭靖苦笑,“是啊!不过有雷琦在,至少能守住黄州。”“中路的叶州如今还在坚守,不过中路是南疆主力,老夫看守不住几日。”方崇有些不满,“那些将领一开口就说必须调派援军,一开口就是几万几万。”“信州就那么大,援军去了,就是和唐军野战。这一战,很容易就演变成决战,老夫以为,太早。”“是太早。还是按照既定的谋划来,先消磨唐军锐气,等他们兵临永州一线时,必然成了疲兵,加之伤亡不小,如此,我大军出击,才有胜机。”彭靖点头,“此战关系重大,若是败北,孙石那伙人会顺势发难。”“他们发难不发难老夫倒是不在乎,只是……若非新政引得天下沸沸扬扬的,此刻大周上下就该万众一心,驱逐唐军。”“是啊!新政一出,天下不安。”彭靖有些恼火,“读书人乃是大周的脊梁与根基,可新政却是冲着他们去的。这是要主动打断大周的脊梁骨不成?老夫为此与孙石辩驳多时,那个执拗的老东西,张口天下非一小撮人之天下,百姓早已不堪重负,若是不革新,天下板荡就在眼前。可你看看,百姓安居乐业,偶尔有些愚夫愚妇说什么造反,民心如铁,官法如炉,不过一击罢了。”方崇冷笑,“孙石与韩壁就是想拿那些人来开刀,割他们的肉来讨好天下百姓。陛下也跟着胡闹,却不知道强敌在侧,若是内部再乱了,大周……还能维系几时?”“看吧!”彭靖说道:“此战是关键。”一队骑兵出现在对岸。接着更多的骑兵出现了。“哪的?”彭靖眯眼问道。“阳光刺眼,看不清。”骑兵从浮桥上缓缓而过,看着垂头丧气的。“好像是雷琦的狼骑?”一个将领说道。十余骑冲着这边来了。“是……是钱南!”彭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他看到了钱南和雷琦。“见过二位相公。”雷琦下马过来,跪下道:“下官无能,丢了黄州!”黄州丢了。汴京皇城中,年胥得了这个消息,差点晕厥。医官来一番诊治,这才让他恢复了些。“当初你等说有两万大军在,有雷琦在,黄州固若金汤,可这才多久,竟然就丢了!”年胥忍着火气,“谁给朕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这等事儿,必须要拿下几个官员将领,否则何以彰显赏罚分明?钱南上前,“陛下,罪臣无能……唐军凶悍,领军的乃是大唐名将杨玄。从开战伊始,守城将士悍不畏死,前赴后继……”韩壁冷笑,“那为何丢失了黄州?”钱南是彭靖一伙的,趁他病,要他命!痛打落水狗是韩壁的看家绝技之一。“罪臣见敌军悍勇,便建言请汴京调派了好手去,以防杨玄麾下好手突袭……”雷琦猛地抬头,“你……”钱南指着雷琦,声色俱厉的道:“可雷琦却断然拒绝,说什么此举会让汴京震动,打击我军士气。罪臣据理力争,可终究此战是雷琦指挥,罪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杨玄令麾下好手突击,一举破城。”雷琦面色铁青,“那是老夫的建言,却被你横加干涉!”钱南冷笑,“当时你口口声声说什么汴京震动,什么老夫不知兵……此刻你倒是有理了。”“无耻之尤!”雷琦起身,双拳紧握。“嗯!”彭靖看了他一眼,雷琦脸颊颤抖,行礼,“彭相,此战虽说是下官指挥,可钱南却屡屡干涉,老夫准备令人来二位相公处求几个好手坐镇,可钱南却说此举会引发汴京军民担忧……”“好了!”年胥打断了内讧,“此战究竟如何,晚些再追究。”钱南叹息,“那杨玄用兵老到……”一句话,意味深长。——雷琦这位大周名将,不是那位北疆名将的对手。孙石冷着脸,“黄州丢失,唐军左路军将直面永州,下一步当如何?”彭靖说道:“老夫已经令人去请了白雄来。”白雄,另一位南周名将,和彭靖等人立场一致。白雄来的很快。路上他就问过了战况,开口就令人震惊。“永州怕是守不住了!”年胥心中一惊,“何故?”白雄说道:“中路信州能阻截张焕大军这么久,已经是意外之喜,不过随后就不能指望他们了。接下来便是三路大军合击永州之势。”“我大周精锐如今云集永州一线,难道就比不过南疆军?”孙石不满的道。白雄说道:“若是按照如今的态势来打,打不过。”“那要如何?”韩壁冷笑。白雄说道:“此战就能看出些端倪来……二位相公殚思竭虑为战局着想,可身后却有无数人在扯后腿,捅刀子,这等局面下,就算是无敌名将来了,也无济于事!”年胥默然。这是在为彭靖二人要权!“谁扯了他们的后腿?”韩壁阴着脸,“当初是谁信誓旦旦说定然要让唐军饮恨信州黄州一线,为此还转运了不少粮草兵器去黄州,如今都成了唐军的补给。”白雄微笑,“此事钱知州尽知。”钱南点头,看雷琦一眼,“一言难尽!”到了此刻,雷琦才知晓自己成了两派斗争的炮灰。什么战局,什么败因,都成了这两帮人的工具!原来,他们眼中没有大局,有的只是自己的利益!年胥淡淡的道:“雷琦,回家自省!”这是变相的禁足令!随后就是一场大战,两派人在御前大吵特吵。韩壁指着彭靖骂道:“丢失黄州是钱南的罪责……”“好了!好了!”年胥把贴身的玉佩砸了下去,这才阻止了斗争的白热化。他身边的宦官谢引弓喝道:“肃静!”啪!一个内侍甩动了净鞭。两派人退开,都齐齐看向年胥。年胥缓缓说道:“黄州失守,唐军来势汹汹,此战,彭卿,方卿……”,他看白雄一眼,“白卿,要勉力。朕,在汴京看着你等!”“是!”群臣告退。年胥坐在御座上,久久不动。“引弓,此事你如何看?”谢引弓欠身,“奴婢不敢干政。”年胥淡淡的道:“往日诸位相公说什么要小心内侍干政,可今日他们气势汹汹,朕,竟然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朕无法说,那就让别人来说说。你盘观者清,给朕分解一番。”谢引弓出身将门,开口道:“陛下,战前诸位相公都看好黄州,不外乎便是有雷琦坐镇的缘故。可雷琦却败了。那杨玄奴婢还记得……当初他出使汴京,陛下令人带着使团四处走走,在叶城遭遇了叛贼,眼看不敌,杨玄接手了指挥。人生地不熟之下,他依旧带着缺额的守军击败了叛贼,此战奴婢琢磨过……”“如何?”“不俗!不凡!”“哦!这么说,你认为雷琦败不冤?”“雷琦与杨玄谁更厉害,奴婢不敢妄言,不过就算是败了,也不该败的这般快。奴婢先前听了钱南的一番话,奴婢觉着,这番话怎地像是雷琦该说出来的呢?”年胥默然,神色平静。“大周重文轻武,武人地位低下,若是钱南真想请好手帮衬,宫中就有。可奴婢就奇怪了,雷琦怎会阻止他?多几个好手不好吗?雷琦傻了?”年胥轻轻叹息,“原来,都是聪明人。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