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在北疆的眼线多不胜数。世家门阀的眼线都分为好几帮人,宫中的就不消说了,镜台一波,皇帝说不得私下一波……人多了,传递消息能相互对照,保证准确性。但时效性却参差不齐。这里面的道道多了去,比如说这波眼线在北疆调动不了驿站的驿马,只能苦逼的自己筹谋赶路,如此,消息自然就滞后了。昨日才将送来北疆出兵的消息,今日就传来杨玄下宝德的消息,这便是典型的消息滞后。皇帝用隐含杀机的眼神看了王守一眼,回身:“地图!”超大型地图被两个内侍拉着。皇帝蹙眉,“宝德何在?”韩石头也在找,手指头顺着北疆那条线往前推,“这里内州,过去……陛下,这里是宝德!”皇帝看到了。“召集重臣们来议事。”晚些,重臣云集。“破了宝德?”张焕一听就说道:“宝德一破,北疆军就寻到了落脚点,随后可快可慢,从容自在。这多半是突袭吧?”果然是宿将……皇帝点头。杨松成问道:“下了宝德,进一步会如何?”张焕不用看地图就想到了,“后续还得看北辽方面,特别是林骏,他在泰州,距离坤州最近。他若是出兵救援,那么北疆军必然要分兵拦截,甚至要搁置攻打坤州的计划,全力应对。”“也就是说,林骏出兵与否,关系此战胜负?”杨松成问道。张焕点头,“别的名将来头如何老夫不知,不过林骏却实打实的击败过舍古人,他若是出手,秦国公也得慎重。”“那么张相可能判断林骏出兵与否?”杨松成进一步问道。张焕已经想过了这个问题,“林骏控制泰州,用的借口是应对北疆入侵。如今北疆军攻打坤州,他若是不出兵,前面的话就成了笑话。赫连春会借此攻击,重新夺回坤州。故而老夫以为,林骏必然出兵。”“好!”叫好的是刑部尚书郑琦。“咳咳!”郑琦刚忍不住叫好,听到干咳声,就看了一眼,随即,身体一僵。对面是皇帝忠犬,梁靖!梁靖挑眉看着他,指指自己。郑琦和他的打赌众人皆知,此刻见状,不禁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二人是死对头,如今却要称兄道弟,这感觉,就像是猫和老鼠在一起嗨皮。但君子一言,郑琦深吸一口气,拱手。“见过兄长!”“贤弟客气了。”梁靖很有礼貌的回礼。郑琦大他许多,被称为贤弟却只能含笑应了。皇帝都为之莞尔。有人却问道:“梁侍郎何故能笃定秦国公出兵北疆?”这话里还隐藏着些飞刀……谁都知晓当年梁靖和杨玄交好,几乎是兄弟般的情义。只是后来不知为何渐行渐远。当杨玄在北疆和皇帝翻脸后,二人之间再无往来。莫非,你又和杨逆藕断丝连,暗通款曲?皇帝爱猜忌,这番话便是给了他猜忌的理由。毒辣!阴险!可梁靖却不慌不忙的道:“我为官多年参悟出了个道理,要想让下属和同僚敬服,其一是垂范,其二,也是最要紧的一条,那便是言而有信。你说了什么,便要做什么。哪怕此事艰难。什么不能做,脑子里得有数,别张嘴就来。当初听闻北疆说要北进,我就知晓,必然会北进。至于缘由,就是方才我说的,言而有信!”就那么简单?可仔细一想还真是如此。言而有信,说来简单,可谁做到了?许多事儿张嘴就来,至于兑现……老夫乃重臣,谁敢提及此事?谁敢逼着老夫兑现?长久以来的张嘴就来,让郑琦等人,包括皇帝,都在猜测此次北疆的北进是否是个幌子。直至得知消息,这才知晓,哦!杨逆来真的了。为此,在北疆的眼线们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估摸着还有不少被锦衣卫给盯上了。可其实只需一个判断就够了……杨玄是否言而有信?是!那么他必然北进。但这一条被所有人忽略了,唯有梁靖深信不疑。官场就是谎话集中营,说谎说多了,看着所有人都觉得是大话精。若是来个较真的官员,反而在这种环境中待不下去,成为异类。这便是劣币驱逐良币。梁靖不是正经出身,原先是恶少。恶少讲究的是义气为先。何为义气?一诺千金!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觉得杨玄会践行自己的诺言。这便是个异类!但他的特异只是偶尔发作,否则如何与杨松成等人争斗?他的特异就在杨玄这里发作了。当年的情义啊!梁靖想到了那个少年,当年他们把酒言欢,心中无半点利益之争。那是何等的纯粹。时至今日,他格外怀念这等纯粹,却只能在记忆中去重温。皇帝开口,“如此说来,接下来就得看林骏的?”张焕点头,“陛下睿智,正是如此。秦国公与林骏必有一战!”皇帝干咳一声,有人臣子问道:“敢问张相,可否预测一番这一战?”老夫不是神仙,如何能预测?张焕看了一眼,说话的臣子是皇帝的人,就知晓这是皇帝想问,却不好问的问题。若是宋震在,二人之间还能有个商量。可宋震如今是北疆别驾,据闻颇得秦国公重用。老宋去了北疆,老夫还在长安苦熬……张焕第一次生出了无力感,打起精神说道:“舍古人凶悍,且不乏狡黠。当初林骏曾三战三捷,惹得赫连春猜忌,于是把他安排去了潭州。此人年轻,用兵却稳沉,且不乏犀利。秦国公与他相遇,老夫以为,五五开!”这话,等于没说。五五开吗?皇帝心中稍安,“林骏去潭州,估摸着里面少不得林雅的默许。”论权术,林雅和赫连春联手,估摸着也就是能与李泌打个平手。故而他说林骏去潭州有林雅在背后推动,众人都毫不犹豫的信了。“这么说,林雅内部也少不了纷争!”杨松成点头,“如此,林骏必然要证明自家的才干,这一战,他会倾尽全力!”皇帝不置可否,“此战的消息一来,马上送进宫中!”这是散伙的意思。果然,随即韩石头说道:“陛下累了。”群臣告退。皇帝回到了后宫之中。贵妃来了。“朕要歇息。”每当皇帝这般不给贵妃面子时,多半是有大事。贵妃告退,出去后问了跟随皇帝的内侍。“可是出了何事?”“北疆那边出兵,打下了北辽一座城池,陛下震怒!”杨玄吗?贵妃眼前又浮现了那个少年的模样。“阿兄呢?”贵妃想到了梁靖和郑琦的那个赌约。“今日郑尚书行礼,称梁侍郎为兄长。”呃!“他还真较真了!”贵妃摇头。她缓缓而行,身后,有宫人叹道:“娘娘这是被陛下冷落了,郁郁寡欢!”众人点头。贵妃走在前方,眸色怅然。“当初我曾以为你最多是个大将,没想到,如今却能令陛下震怒,令宁兴惶然。男儿至此,可称为豪雄!”北疆出兵了。消息随即散播的到处都是,宫中再度震怒,镜台出去打探,找来找去,只知晓消息最先是从菜场传出来的。……“子泰初战告捷,令皇帝震怒。”周遵回到家中,把今日的朝议告知了父亲周勤。天气渐渐温和,周勤拎着鸟笼在庭院中踱步。“老夫遣人去北疆详询,不过此等事却不好问子泰,免得有周氏插手北疆事务之嫌。老夫寻了个郑琦与梁靖打赌的由头,让人去问问阿宁的身边人。”“若是坤州破……”周遵今日琢磨了许久,“北辽震动,会把子泰当做是死敌,弄不好啊!北辽内部会暂时搁置纷争,联手御敌。”“老夫也有些纳闷,子泰他急什么?就不能坐山观虎斗,看着宁兴乱作一团?”周勤逗弄了一下老狗,“他这般出击,是逼着北辽内部联手啊!”“阿耶,可子泰如此,却无人敢说他对北辽用兵是为了一己之私,这分明便是为国为民!”泽雨轩 zeyuxuan.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