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挠挠头,疑惑的问:“秀秀姐,宫师姐这是怎么啦?”方秀秀歪头想了想,片刻后,无奈放弃,摆摆小手:“算啦,不想啦,先点菜,你要不要再吃点儿呀?”“好呀好呀。”少年忙不迭点头,嘻嘻笑道:“我钱不够,只点了两个菜的。”“你呀,真是个饭桶!”秀秀娇笑。少年挠挠头,嘿嘿笑着,却也不恼,忙伸手招呼侍者。待点过了菜,他好奇的问:“秀秀姐,宫师姐与湛然师兄怎么回事呀?……好像很奇怪呀。”“奇怪什么?”秀秀问。少年歪头想了想,苦恼的皱着眉:“说不上来!……好像……好像宫师姐很关心湛然师兄。”秀秀白他一眼:“废话!……咱们梅府七院,能跟师姐一较长短的,也就湛然,自然关心啦!”“嗯……,湛然师兄好快的剑!”少年点头,一脸赞叹敬佩。秀秀一拍他额头:“你呀,好好用功吧,别总挨罚!有点儿志气,一定要超过他!”“难喽……”少年苦着脸,待见秀秀杏眼圆睁,忙点头:“好好,我努力便是了……”*******************************************李慕禅走在山间小路上,弃浮光掠影不用,步履从容,不紧不慢,每一步走得都很稳。天空一轮圆月如玉盘,清辉被夜风吹荡开来,弥漫四方。他忽然露出笑容,无限欢喜,安详慈和,仿佛顿悟一般。走在熟悉的山路上,看着周围美妙的夜色,他心中一片宁静,夜风徐徐,清凉湿润,毛孔一下张开,天元吐纳术自然的运行。周身毛孔皆开,感受着清凉夜风拂过,口鼻一吐一纳间,毛孔一开一阖,丹田一片温煦。他醒过神时,恍然发觉,竟在走动时修炼天元吐纳术!片刻间想到,这又是凝成圆珠之故。先前修炼天元吐纳术,需打坐入定,心神完全进入定境,才能与天地合一,吐纳天地元气。观天人神照经入门,他对天地领悟更深一步,明白自己为何上座即圆满,能天人合一也。禅定之法,有动静两途,动中入定最是艰难,即便他初禅境界也做不到。如今圆珠凝成,自然做到了动中入定,他岂能不欢喜?******************************************************************心湖宁静无波,无思无虑,专注于毛孔,嘴里一吐一纳,毛孔一开一阖,丝丝清凉钻入,如吸纳月光,丹田一片温煦。走了一会儿,他停下天元吐纳术,试着修炼六部真经,先是少阳,再是少阳,……最终是太阳真经。他嘴角笑意更盛,果然,六部真经流转灵动,与打坐无异,只要保持住心湖平静,无波无澜。欢喜之中,他不知不觉中走到山顶。他停步,俯视身后,柔和的月辉下,通往山下的小路曲折如羊肠,被郁郁树林掩住。他忽然露出一丝神秘微笑。体内真气勃勃,活泼如珠,哪有一丝受伤的痕迹?这却是他布的一个局。小比时见过方少华,只觉他姓子倨傲,行事狠辣,倒也是个人才,面对面时,看得更通透,此人隐忍而狠毒,心胸狭窄,是个睚眦必报之人,像一条毒蛇,一旦得罪了,后患无穷。与其将来受其害,要时刻防范,不如斩草除根。他心态超然于世,看似多情,骨子里却无情,明白死生奥秘,杀人只是送他一程罢了,没什么大不了。故他当机立断,趁着动手功夫,诈伤,他算定了,方少华必会追来。*******************************************************************************他蓦的一颤,剧烈咳嗽,几声之后,软绵绵坐到草上,呼呼喘着粗气,仿佛伤势复发,难以为继。他艰难的盘起双腿,阖起双眼,静坐调息。稍顷,他忽然转身,扭头望向南边树林。沙沙声中,从阴影中缓缓走出两人,皎洁月光之下,为首之人腰杆笔直,双眼如鹰,正是开阳院首座方少华。方少华踩着厚软树叶,缓缓走到李慕禅近前,月光照着他的脸,毫无表情,冰冷如铁,唯有一双眸子精芒闪烁。他身后跟着一青年,苍白脸庞,单薄身子,像一阵风能吹走。这青年神情兴奋,双眼放光,仿佛看着美味的食物,嘿嘿一笑:“湛然,你这是怎么啦?”李慕禅微笑:“方首座,咱们又见面了。”“嗯,怎么坐着不动?”方少华冷冷道。青年嘿嘿笑:“起来呀!这会儿怎么不威风啦?……天枢院那四个家伙不在,没人给你撑腰啦!”李慕禅笑了笑:“方首座,深夜来此,有何贵干呐?”“等你!”方少华冷冷道。“哦——?”李慕禅笑眯眯的,点头道:“等我做甚,莫不是想杀我?”青年嘿嘿笑道:“正是正是!……这荒郊野外的,杀个人,往树林一扔,明天就被狼吞干净了,哪里找去?”李慕禅看也不看他,摇头道:“方首座,杀了我,师兄他们一猜就是你,岂能善罢干休?”“他们?”方少华摇头,嘴角微撇。一直被忽略,青年也恼了,怒喝道:“他们若老实便罢,找麻烦,就宰了跟你做伴儿!”李慕禅仍不看他,笑眯眯望着方少华:“方首座深藏不露,意欲为何?”青年面目变得狰狞,恼怒之极,自己好像跳梁小丑一般。他最喜欢猫捉老鼠把戏,先好好折磨一番,使其崩溃,再杀了才有趣,可这湛然如此可恶,猫鼠反过来一般!“锵……”长剑出鞘,他居高临下指着李慕禅,咬着牙:“湛然,甭废话了,缓兵之计没用!……方师兄,杀鸡焉用牛刀,我宰了他!”“……嗯。”方少华盯着李慕禅片刻,缓缓点头。“我叫赵无方,记住喽——!”青年双眼喷火,恶狠狠刺出一剑。“呃……”剑光一闪,青年闷哼,愕然看着李慕禅,缓缓低头。他左胸一个小洞正喷血,血箭射出三尺。李慕禅仍盘膝而坐,长剑横搁膝上,淡淡看着方少华,似笑非笑,只是气息微微粗重一些。方少华双眼如鹰,紧盯着李慕禅,毫不理会赵无方,任由他缓缓倒下,只是紧盯着李慕禅。李慕禅微笑:“不看看他的伤?……铁石心肠,不过如此,方首座真是厉害。”方少华冷冷一笑:“你是和尚,杀人不眨眼,也不差!”李慕禅微笑依然:“我受了伤,还能出一剑,方首座有把握接下?”方少华目光一缩,手按剑柄,冷冷道:“试试何妨?”他眼中闪过刚才那一剑,如电如光,只见白光一闪,看不清长剑,自己殊无把握接住。但看李慕禅模样,似是虚张声势,真能发出一剑,直接动手得了,何必废话?哼,又一个缓兵之计,他在拖延时间,恢复力气!***********************************************************他手一动,正要拔剑,蓦的一声清喝响彻夜空,遥遥传来:“住手!”方少华按剑退后一步,转头瞧去。一道白影出现在羊肠小径上,白衣飘飘,疾掠而行,月光下宛如谪尘仙子,飘逸出尘,身法奇快。一看是宫轻云,方少华去意顿生,心思电转:宫师姐来了,自己真杀了李慕禅,难逃府规处置,那自己一切都完了。李慕禅杀了赵师弟,要受府规处置,废了武功,逐出府去,自己再找个机会暗中出手,杀他易如反掌!“住手!”宫轻云娇声呼道,她冉冉如云,转眼功夫到了两百米外。方少华冷笑:“今天饶你一命!”转身便走,身法也极快,往南边树林疾掠,如离弦之箭。李慕禅微微一笑,右手一扬,白光闪过。方少华就要钻入树林阴影中,一道白光倏至,瞬间穿过了方少华,射入一棵松树上。“呃……”方少华身形一滞,蓦的停住,缓缓转过身,手指李慕禅,双眼睁大,不甘的嘶吼:“你……你……”“湛然,你——你——!”一道香风扑面而来,宫轻云到了近前,她修眉竖起,狠狠瞪着他。她又一飘,出现在十几丈外,低头探方少华伤势,左胸口一个血洞,嘶嘶冒血,大罗金仙下凡也救不活了。李慕禅伸手一指,微笑道:“宫师姐,劳驾,帮我取回刀。”宫轻云顺势望去,一人合抱的松树半腰插着一柄小刀,刀身一半在树中,模样寻常,就是一般的飞刀罢了。她转头狠狠瞪向李慕禅:“你怎么能下得了手?!”李慕禅微笑摇头:“飞刀是我杀手锏,师姐要替我保密!”“住口!”宫轻云娇叱,冷冷看着他:“我问你,你为何要下杀手?……没想到,你如此狠毒!”李慕禅苦笑:“师姐,我虽是出家人,可做不到舍身伺鹰。”宫轻云一滞,看了看赵无方,又看看方少华,哼道:“看我来了,方师弟明明收手了,要离开的!”李慕禅摇摇头:“方首座要杀我,这次没机会,总能找到机会的。”“狡辩!”宫轻云哼道,心下明白他所说不错,方少华是什么人,她最清楚不过。她盈盈走到树前,葱白的食指中指伸出,夹住刀柄轻轻一提,打量了两眼,确实是寻常飞刀。她顺手一抛,李慕禅接过,收入怀里,笑道:“记住,要保密!”宫轻云缓步来到跟前,居高临下瞪着他,目光锐利。**************************************************************看了他半晌,见他面不改色,宫轻云白他一眼:“哼,你麻烦大啦!”随即指着两人尸首:“同门相残,按府规是要废去武功,逐出府的!”李慕禅皱眉:“不能通融?”宫轻云摇头,黛眉轻蹙,楚楚动人:“大小姐赏罚分明,不会殉私,你是李副执事的弟弟也没用!”李慕禅一摊手,道:“法不外乎人情,我这是自保,总不能等死吧?”“嗯……”宫轻云蹙眉沉吟:“这就全看大小姐的了,估计也难逃惩罚,……方少华可是开阳院首座!”她蹙眉不语,沉吟片刻,忽然抬头道:“有一个法子!”“说来听听。”李慕禅笑了笑。看他神情轻松,一幅没心没肺样子,宫轻云有些着恼,哼道:“你还有心思笑!……这样罢,你就当什么不知道!”李慕禅心思一转,笑了起来。是啊,这荒郊野外,没有旁人,只要两人不说,死人是不会说话的,谁知道是他杀的人?“你笑什么?”宫轻云哼道。李慕禅笑眯眯看着她精致的瓜子脸,黑白分明的眸子,笑问:“师姐为何这般帮我?”“……权当报恩罢!”宫轻云扭过头,脸腾的红了。“呵呵……,好吧,那咱们就扯平了!”李慕禅呵呵笑道。宫轻云不理他,转身走开,抽出方少华的剑,在树旁挖了一个坑,把两人埋了,竖了个牌子,拿剑在牌子上刻字。李慕禅盘膝坐着不动,懒洋洋看着她忙活,笑道:“师姐,你也杀过人罢?”“……没有!”宫轻云顿了顿,摇摇头,冷冷道:“你一个和尚,杀人却不眨眼,真是狠毒!”李慕禅笑道:“师姐的胆子可真够大,一般人看到尸首,会吓得够呛。”宫轻云冷冷道:“活的时候我不怕,死了又有什么可怕?”李慕禅哈哈笑道:“妙!妙!”“妙什么妙!”宫轻云冷冷叱道:“你是和尚,不会念经超度一下他们?”“……也好。”李慕禅点头。他敛起嬉笑,缓缓起身,来到木牌前,双手合什一礼,神情庄严。左手开始拨动佛珠,右手合什,微阖双眼,嘴里喃喃自语。宫轻云在一旁观看,他念经声先是微小,几不可闻,慢慢变大,清晰如珠,字字可闻。到了后来,声如黄铜大吕,浩荡如层层叠云,充塞天地之间。宫轻云只觉他身形慢慢变高,变大,神圣如佛陀,如浑身放光,竟不能直视,忍不住想跪倒在地,顶礼膜拜。她不信佛,但这一刻,却心无杂念,如沐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