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休平沉吟片刻,缓缓问:“湛然,可有人做证?”宫轻云忙道:“我能做证!”“说来听听。”蔡休平点头,无喜无怒,看不出神情。决定李慕禅命运,宫轻云这次实话实说,将看来的实情说出,还有一点儿说了谎。她说,当她高喝住手,赶过去时,方少华狗急跳墙,马上动手,要杀坐在地上的李慕禅。李慕禅对这一段儿说得模糊,她这话没露破绽。宫轻云说完,蔡休平良久不说话,双眼微阖,如老僧入定。梅若兰也不催促,神情平淡,迷离目光笼罩着李慕禅与宫轻云。李慕禅眼帘低垂,沉静平和,左手拨动佛珠,一颗一颗,缓慢从容,一派超然物外之气度。宫轻云紧绷瓜子脸,明眸一眨不眨盯着蔡休平,金统领与李慕风也如此。一时间,整个屋内落针可闻。***********************************过了好一会儿,蔡休平缓缓睁开眼,抱拳道:“大小姐,开泰之言甚善,就罚他面壁罢!”宫轻云紧绷的身子一松,长吁一口气,转头看李慕禅,他却神情不动,宛如别人之事。她不由大恼,狠狠剜了一眼。金开泰眉开眼笑,呵呵直笑。梅若兰迷离目光一扫,他顿时闭嘴,却抑不住笑容。他入府多年,深知大小姐持法之严,绝对六亲不认的,湛然虽是奇才,大小姐绝不会宽和。梅若兰淡淡看一眼赵法宁:“赵执事,你看如何?”赵法宁神情沉肃,缓缓道:“既是自保,失手杀人,罪过可减一等,依我看,面壁一年太轻了,两年罢!”“老赵,你忒不地道了!……照我说,一年都重了,方少华那鬼小子,死了活该!”金开泰皱眉,粗声粗气道。赵法宁沉着脸,肃然道:“府规不遵,其祸不小!”“好啊,老赵,你是不是故意找碴?!”金开泰恶狠狠瞪他。他这是欺软怕硬,蔡休平说话,他老老实实听着,一句不敢反驳,对赵法宁却不同,两人资历相当,说话也不必客气。“行了!”梅若兰一抬手,两人顿时坐正,目不斜视。梅若兰淡淡道:“面壁一年半!……宫轻云阻拦不力,禁足半年!”“大小姐英明!”蔡休平抱拳,其余人只能附和。“湛然,你可有话说?”梅若兰明眸望来,迷离闪烁,勾魂摄魄。李慕禅微垂眼帘,合什一礼:“弟子甘愿受罚。”他神情平静,仿佛明湖之水,心里却暗自叹息。无论在何世,皆实力为尊,这一次,换了旁人,难逃府规,要废除武功,逐出府门,自己面壁一年半,可谓最轻不过。至于郁闷,难免有一些,但很快灭掉,大丈夫能屈能伸,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自己如今实力低微,不能随心所欲。为今之计,一切皆虚,苦修武功方是正道,将武功练至天下第一,方能随心所欲,逍遥于世。这一刻,他雄心滔滔,立下天下第一之志。**********************************************************“好!”梅若兰颌首,转头道:“此事大伙知道就成,不必外传,免得人心浮动。”“是。”几人望向李慕禅,神情异样。大小姐显然护着湛然,这罕之又罕。“大小姐,我想跟三弟谈谈。”李慕风抱拳道。梅若兰轻颌首:“嗯,去吧。”李慕风上前两步,把李慕禅扯了出去。院内梅花环绕,淡淡幽香若有若无。两人停在南边月亮门前,李慕风夺低声音,摇头苦笑:“三儿,你呀……”李慕禅笑笑,没说话。“你该提前跟我说一声!”李慕风埋怨道。李慕禅笑道:“大小姐眼里揉不得沙子,洞察入微,大哥知道了,有害无益。”“这……”李慕风一怔,无奈叹了气,点点头。自己一旦知道,定要串联,大小姐眼力过人,一旦看透了,处罚反会加重,如今面壁一年半,最好不过。看三弟模样,智珠在握,显然料定了一切,论及气度及智谋,三弟确实无人能及!“三儿,我知你心高气傲,向来无所拘束……”李慕风担心的道。“大哥放心!”李慕禅一摆手,笑了笑:“细胳膊扳大腿,君子不为也!”李慕风盯着他看了半晌,松了口气:“这就好!”“你们兄弟俩,说啥悄悄话呢!”身后传来脚步声,金开泰龙行虎步,到了近前:“副执事,我要跟湛然说几句!”李慕风点头:“好。”对李慕禅道:“三儿,你安心呆着,我今晚回家,就说你闭关了。”“大哥,对大嫂好一点儿!”李慕禅点头道。李慕风一怔,忙看正屋方向,转头瞪他一眼,有些狼狈的出了月亮门,直接离开了。李慕禅呵呵笑了起来,转向金开泰,合什一礼:“统领,弟子感激不尽!”“别说这没用的!”金开泰一摆手,粗声粗气打断他,沉声道:“这次面壁是个机会,静下心思,好好修炼!”李慕禅点头。“这是镇岳八剑的剑谱,……来,我给你演示两遍。”他从怀里掏出一本薄绢册,颜色泛黄。李慕禅毫不犹豫的接过了,迅速翻看一遍,将其烙入脑海,圆珠凝成,他已能过目不忘。看他翻完,金开泰拔剑出鞘,缓缓划动,施展起一套剑法。剑招简单,动作缓慢,但剑身却越来越亮,到了后来,竟令人目眩,不敢直视。一共八招,剑身如风随行,周围梅枝不停晃动。李慕禅灰色僧袍飘飘,身子不动,双眼一下不眨,烙印每一个细节。演练一遍后,金开泰不停,接着又一遍,一连三遍才停住。他估计李慕禅已经记住了。***************************************赵法宁缓步走来,摇头微笑:“金统领,你倒是一片苦心!”“给我滚!”金开泰眼睛一瞪。赵法宁微微一笑,对李慕禅道:“湛然,莫怪我心狠,你呀,年轻气盛,同门相斗怎能下死手?”李慕禅笑道:“是,我是气迷了心窍。”赵法宁沉肃说道:“但愿你能长记姓!……咱们梅府能在金阳城站稳脚跟,靠的正是团结!再出这样的事,谁敢跟你一起?”“是。”李慕禅肃然点头。“行啦姓赵的,甭说这些大道理,耽搁我正事!”金开泰不耐烦挥挥长剑,寒光闪烁。赵法宁横他一眼,苦笑着走了。金开泰目送他离开,撇撇嘴:“这家伙跟你大哥一个模子刻的,一本正经,很累人!”李慕禅笑了笑,没说话。这赵法宁确实一身正气,义正严辞,实在无可指摘。金开泰收剑归鞘:“湛然,选来选去,这套镇岳八剑最适合你,以拙制巧,以力补巧,你要好好练!”“是,统领!”李慕禅有些感动。金开泰道:“这次权当闭关了,出来后一鸣惊人!”“定不负统领所望!”李慕禅笑道。“湛然,小姐叫你呢!”小圆忽然出现,娇声道。金开泰摆摆手:“去吧!”李慕禅合什一礼,转身回到正屋。*******************************************梅若兰优雅坐在正中,淡淡看来:“湛然,从今天起,你呆在观星台,一年半后方能下台。”李慕禅点头:“是。”他心下暗笑,大小姐这安排颇费苦心。梅若兰转向宫轻云:“轻云,你呆在这里!”“是,大小姐。”宫轻云低声道。梅若兰看着她,摇摇头,转向李慕禅:“湛然,跟雨真他们道别吧,然后直接去观星台!”李慕禅合什一礼,僧袍飘飘出去了。宫轻云低着头,余光送他离开,见他一眼不瞧自己,又是失落,又是空虚。梅若兰一直盯着她,见此状,迷离眸子闪烁两下,叹道:“轻云,你呀……”“大小姐,我……”宫轻云喃喃低语。梅若兰淡淡道:“你这年纪,正是练功好时候,要心无旁鹜,莫被他事扰乱心思。”“……是。”宫轻云白皙的脸腾的变红。梅若兰淡淡道:“湛然是和尚,世外之人,非是良配。”宫轻云脸更红,忙道:“大小姐,我……”梅若兰打断她:“再者,他修佛有成,已是看破红尘,一颗心修得坚如磐石,超然于世,很难羁绊住,……恋上他,徒惹伤心罢了,莫要自误!”修炼金刚不坏神功,痛苦之极,他竟能挺过一个时辰,真可谓非人,其心灵之坚韧,超乎想象。这般人物,外物不能移也,想打动他的心,难如登天。宫轻云神色忽然黯淡,回想起湛然对待自己的一幕一幕,一下子清醒了。梅若兰看她怔怔入神,摇摇头,轻飘飘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