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昌的血腥巷战持续了五天,自知已经是死路一条的元军倒也的确战斗到了最后。他们一个活的没剩下。就算有投降的,也被杀红眼的吴越军就地处决了,总之到第五天下午的时候随着最后一批色目士兵倒在排枪下,这座城市彻底被光复,同样吴越军前方运河通道也打开,二十四小时后第一批满载炮兵和五十斤巨炮的船队,就出现在了临清城外……但张定边还是没攻下大名。虽然汉军的确也加强了对大名城的进攻,但张定边手中肯定不会有五十斤攻城炮,而且他要面对的蒙古军兵力是东昌的三倍,而他因为运输的限制,能够动用的兵力却不足吕珍的三分之一,所以这个结果倒也不算奇怪。同样这个结果也让张士诚一方热情高涨,事实上这时候他们已经算是三家里面最接近于成功的了,张士诚什么也不顾了,连同他弟弟张士信把这些年积攒的财富不断拿出,再加上那些支持他的士绅,几乎疯狂地往外撒钱不断制造更多武器。造更多大炮。造更多火药。给士兵发更高的饷,然后吕珍和左君弼也的确是不负众望,他们用五十斤巨炮再一次顺利轰开了临清城,为了能够以最快速度结束巷战,甚至张士诚还为他们铸造了恐怖的五十斤臼炮,用一枚枚昂贵的开花弹血洗这座城市。最终他们又成功拿下临清。张定边还是没拿下大名。这样就基本上大局已定了,真正取得这场竞赛胜利的吕珍和左君弼,给张定边送去一份炫耀般的告别信,乘船沿着运河直扑海津,一路之上势如破竹,所有地方官员全部望风而降。仅仅五天后夺取长芦,第二天拿下青州,从临清启程仅仅十天后吴越北伐军前锋到达海津镇,五十斤臼炮的轰击瞬间就瓦解了城内军民的斗志,当天晚上城门被汉人士兵打开,吴越北伐军源源不断冲进海津镇,到天亮时候这座要塞就易主了,然后大军继续向前。第二天下午,河西务。“大帅,吴军前锋七天前就离开了蓬莱,常遇春和李文忠率领,徐达率领后续主力前天也离开蓬莱。”左君弼对吕珍说道。“七天,这时候应该早到了?”吕珍疑惑地说。的确,这时候已经转东南风,从蓬莱启程的吴军是顺风,哪怕那些平底船速度慢,七天时间也足够他们从蓬莱到海津了,甚至理论上应该比他们还要早,但为何至今还没见人?“算了,不管他们了!”紧接着他就说道。的确,没有必要再管这些,他们已经到了临门一脚,哪还需要再管其他人,打开河西务,明天大军就能抵达大都,这时候别人怎么努力也都大势已去,这场竞赛的最终胜利者肯定是他们,这天命之主是张士诚,接下来他们都是开国元勋,常遇春也罢徐达也罢张定边也罢,这些赫赫有名的战将统统都是失败者,统统都输给了凭借实力碾压的他们。“只是需要小心鞑虏逃跑。”左君弼看着远处说道。远处大批蒙古骑兵汹涌而来,这是妥懽贴木儿做的最后挣扎,也是他能够集结起的最后一支军队。准确说是援军。大都城内已经没有真正军队,所有元军能调动的都交给王保保投入到了临清三地,如果不是还有色目人和他们同仇敌忾,妥懽贴木儿连那些人都凑不出,目前元军几乎一半是色目人。而现在这些其实是从北方草原召集来的,由原本历史上北元的主要支柱之一纳哈出统帅,总数也不过才两万人,这是妥懽贴木儿最后的挣扎,如果连纳哈出也战败,那他唯一的选择也就只有逃跑,逃往大同去投奔孛罗帖木儿。后者在象征性派出骑兵袭扰张定边,然后被接连多次打败后,也很干脆地撤回去,虽然这个家伙算是见死不救,但他手中还有最后一支不会叛变的元军,这是妥懽贴木儿最后的退路。所以左君弼的担心也很正常。毕竟夺天命所归的条件不光是攻克大都,最重要的还有抓住或者杀死这个元朝皇帝,只有抓住妥懽贴木儿才是真正天命所归。“那就追杀,他逃到哪儿咱们追到哪儿!”吕珍说道。就在此时纳哈出率领的元军已经开始冲锋,这些来自辽东和北方草原的蒙古士兵明显比内地的强,两万骑兵分三个集团,在宽度超过五里的正面,从南向北向着吴越军汹涌而来,带着大地的颤动,恍如海啸的怒涛,誓要将吴越军挤压进背后的运河。而五万吴越军组成八个大的空心方阵,在平原上几乎一字排开,在他们身后的运河河堤上,另外还有一万线列步兵组成的防线。同样站在河堤上的吕珍二人就这样看着蒙古骑兵的冲锋。他们身旁的五十斤臼炮骤然发出了怒吼,在向着天空喷射的火焰中一枚枚巨大的开花弹,带着木管引信燃烧的火星直冲天空,紧接着又划着一道道弧线坠落,下一刻蒙古骑兵的洪流中一团团烈焰炸开,而也就在同时那些同样架在河堤上的十二磅野战炮开火,实心弹呼啸着掠过列阵的步兵落在蒙古骑兵中。开花弹的爆炸和实心弹的撞击中,刚刚开始冲锋的蒙古骑兵立刻就一片血肉横飞,但这些人明显不是八里桥他们那些废了的后代,尽管吴越军炮火凶猛,他们依然顶着死亡向前,疯狂地拉近着他们和步兵阵型间的距离。然后步兵阵型前方六磅野战炮开火。步兵阵型中间二十四磅臼炮开火。数百门各种口径大炮的狂轰让蒙古骑兵们不断丢下越来越多支离破碎的死尸。但活着的依然在冲锋,他们背后就是大都。他们占据这片富饶土地的标志。失去大都也就意味着他们彻底失去这片占据百年的富饶土地,然后被赶回寒冷贫瘠的草原,赶回到他们世世代代的贫穷中,由原本享有一切的征服者,变成一群在风雪中挣扎求生的牧民,已经享受过这个花花世界的他们不想再回到那样的日子,所以他们别无选择。炮弹终究没挡住他们。最前方的骑兵终于冲过了炮火的拦截。他们那些在八里桥杀死五个敌人的后代会为他们祖先而颤抖的。面对那片刺刀丛林的蒙古骑兵们没有丝毫畏缩,端着他们的长矛硬生生地撞了过去,然后在不足五丈的距离,他们对面刺刀丛林变成了爆发的火山,燧发枪喷射的火焰和硝烟中,最前方的蒙古骑兵就像狂风吹过的麦田般波浪线倒下。他们阵型的密集和距离的近无可近,让吴越军的子弹几乎就没有浪费的,骑兵和战马的死尸带着狂奔的惯性,几乎全都载倒在了刺刀的刀尖前,还活着的骑兵茫然站起,然后刺刀刺进他们的身体。而他们后面同样冲锋的骑兵混乱地转向或者越过战马的死尸,然后步兵线列的后面,一枚枚冒着烟的手榴弹飞出,爆炸的火光中他们再次惨遭屠戮,但数量不多的骑兵还是终于撞上了步兵。但撞上的是刺刀。就在马背上骑兵拿着长矛和刺刀丛林互刺的时候,迅速完成装弹的吴越军步兵在刺刀丛林的后面再次扣动扳机。然后这些骑兵也倒下了。但骑兵冲击的不仅仅是正面,在正面交战开始的时候,另外的蒙古骑兵像他们习惯的那样,迅速插入两个方阵之间的空隙,然后在两边步兵的夹击中奋力向前,他们的目标是阵型后面河堤上的大炮,这些大炮依旧在持续不断地射击,甚至用炮弹在对正面的骑兵进行遮断,它们居高临下可以轻易地攻击四里內任何目标。尽管左右两侧吴越军的子弹让这些骑兵同样死伤惨重,但他们依旧还是有很大一部分冲过拦截。然后迎战他们的还是排枪。“杀!”脱脱的儿子哈剌章,疯狂地呐喊着催动战马,向着前方这道绵延的防线决死冲锋。几乎就在同时前方一片火光。他身旁那些英勇的骑兵们立刻在鲜血飞溅中倒下,但后续骑兵依旧和他一样疯狂向前,他们手中一支支长矛端起,他们引以为傲的骑射已经没用了,射箭必须减速,狂奔的战马上再好的弓手也射不中目标,甚至距离远的时候为追求准确还得停下。欧洲前膛枪时代骑兵甚至被禁止冲锋中用卡宾枪,蒙古骑兵的弓箭肯定不会比卡宾枪更精确,但在对面成千上万的火枪面前无论减速还是停下都和自杀没区别,唯一的办法就是以最英勇姿态全速撞击向前,速度是他们唯一可以依赖的。甚至为了速度他们连盔甲都不要。他们也在适应新的战争。他们同样都是身经百战,在最初的茫然失措之后,他们也逐渐明白冷兵器骑兵对线列步兵该如何打,用弓箭是自杀,他们永远射不过排枪,穿盔甲减慢速度也是自杀,那东西在子弹面前同样毫无意义,唯一的选择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冲,冲上去用长矛和弯刀解决,只要别让步兵装第二轮子弹他们就是胜利者。此时后面的步兵阵型中,一个方阵实际上已经被冲开。这并不奇怪。空心方阵可以最大限度抵挡骑兵但不是免疫骑兵的攻击,在机枪没有诞生前,骑兵冲锋是不会过时的,更别说吴越军只是拿破仑战争时期的水平,而拿破仑战争时期骑兵始终都是战场上的重要力量,这些蒙古骑兵的骁勇也丝毫不输于小拿拿的那些胸甲骑兵,他们冲开一两个空心方阵很正常。但依然没用。因为河堤上所有大炮几乎同时转向了冲开方阵的骑兵,然后超过两百门大炮的攒射瞬间把后续骑兵打得尸横遍野,后继无人的蒙古骑兵反而陷入重围,紧接着重新完成装弹的步兵从两侧射杀这些冲进阵型的骑兵,甚至端着上刺刀的步枪上前把他们刺落马下。没有步兵跟进的骑兵也是没用的。在第一轮子弹中幸免的哈剌章吼叫着鞭打他的战马,带着身后同样幸免的骑兵疯狂地冲向河堤,就在这时候令他狂喜的一幕出现,河堤上正对他的吴越军明显来不及装弹,因为害怕开始纷纷逃跑,这一刻他下意识地狂笑起来,然后端着长矛如风般冲上了河堤……然后他惊叫一声带住战马。在他前方运河静静流淌,平静得仿佛这道河堤分搁出两个世界,而运河的河面上无数漕船排成一条密集的长龙锚泊,他正对的一艘漕船上,一个男子正背着手向他露出微笑。就在他胯下战马嘶鸣一声立起的瞬间,那男子身旁一道烈焰喷射,下一刻哈剌章连人带马在巨大的撞击力量下倒翻过去,还没等他从地上挣扎起来,一个原本逃跑的吴越军士兵出现在他视野,同时出现在他视野的还有一支刺向他胸前的刺刀。就在此时他身后的骑兵也纷纷冲上河堤,然后在狂风暴雨般的散弹打击中支离破碎。“自寻死路!”不远处的吕珍鄙夷地说。运河的河堤不是最后防线,运河河面上一字长蛇排开的一艘艘漕船才是,每一艘漕船上都有两门自卫用的六磅炮,这些漕船从江南辗转千里而来,路上水匪湖盗可都有的是,没有足够的自卫火力岂不是送菜?几百门廉价的生铁炮才是吴越军这个巨大阵型的最后一道。而此时那些原本试图冲上河堤的蒙古骑兵已经被迫掉头沿着河堤而逃,但可惜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还是在河堤和空心方阵最后一面的火力夹击中,这些可怜的蒙古骑兵们就这样在逃跑中越来越少,很快随着最后一名骑兵的倒下这场大战也终于落幕了。两万蒙古骑兵,只有不足八千逃离了战场,他们没有逃回大都,而是在纳哈出率领下向西南而逃。估计是去保定越太行山了。“前进,目标大都!”吕珍整理一下军服满意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