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秀才赶到林延潮身旁,上下不接下气地道:“林朋友,留……步,留步!”林延潮没什么体恤的意思,而问道:“孙前辈匆匆而来,有什么见教吗?”孙秀才好容易喘匀了气道:“林朋友可否到一旁僻静的茶馆一叙?”林延潮皱眉道:“不必了吧。”孙秀才道:“林朋友,有些话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下说。”林延潮道:“圣人曾赞澹台灭明,行不由径,非公事,未尝至于偃之室也。我与孙秀才你没有私交,无私事可言,若是公事,又何必去偃室谈。”孙秀才脸色一变,他也知林延潮话说得冠冕堂皇,但提防自己的意思很显然了。孙秀才左右看了一眼,所幸大部分考生还未交卷,附近人不多。于是孙秀才连忙道:“林朋友,徐子易今日之事,都是他一人自作主张,我实在不知啊。”林延潮道:“孙前辈的话,我不明白,徐子易不过是失手罢了,什么自作主张从何提起,若是无事,孙前辈,在下要先行一步。”孙秀才满头是汗连忙道:“延潮兄,你不收一文钱,给其他考生作廪保,确实令孙某少赚了一些钱,但我尚且犯不着为了几两银子的事,说动徐子易来害你啊。这实是划不来,谁都知你年纪轻轻,前途无量,我何必来得罪你呢?”“林朋友仔细想想,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其他什么人?此事别有蹊跷啊!”“蹊跷?”林延潮听了孙秀才这么说,确有几分道理,但没有表态而是道:“孙前辈,你说完了?没事我先走一步了。”说完林延潮拂袖而去。林延潮回到家后,与几个朋友说了这件事,四位朋友里陈行贵。张豪远颇有任事之能,黄碧友可以出出歪点子,侯忠书胜在能起哄。但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几人听了林延潮的遭遇后,都是动怒。侯忠书撩起袖子道:“宗海。这徐子易竟然害你,咱们四人将这臭小子抓起来,用麻袋捆了,丢进闽水喂鱼去。”黄碧友将侯忠书拉下道:“你动气什么?找徐子易算账有什么用?我们要查出谁在他背后指示的,你用点脑子。好不好?”陈行贵道:“县学里这几个廪膳生,与宗海是有不睦,若孙秀才出面来弄污宗海的卷子倒有可能,但请徐子易作这事,他们舍不得这本钱。”侯忠书替林延潮鸣不平道:“宗海,平日在一向低调,从不得罪人。怎么会有人害他?”黄碧友冷笑道:“真天真,那也说不定,宗海去年考了院试第二,多少人红了眼。读书人最是好妒,无怨无仇也能害人。”听黄碧友分析,张豪远摇了摇头道:“这我不信,但若是无怨无仇,单单凭着一个妒字就敢害人,那么历次会试的状元,榜眼,早就被人害多少次了。”张豪远向林延潮问道:“宗海,你心底可有怀疑之人吗?”林延潮道:“确有几人。”张豪远沉吟了一番道:“其实那孙秀才是故意混淆视线,说不准就是他干的。”不过众人商议后却都只是猜测。没有真凭实据。陈行贵道:“宗海此事交给我办,只需派出数人盯梢徐子易的动静就好了,不用几日就能顺藤摸瓜。”林延潮点头答允。两日后岁试成绩公示,众生员皆是去府学学宫里报道。堂下府学县学三百余名弟子立在那。而堂上陶提学亲自训话。陶提学沉着脸,在那道:“本官身为提学,身负提督学校,整饬学风之责,本官三令五申,汝等考取生员之后。不可只知食廪免役,而马放南山,不求学业进步。汝等听进去没有?”“这一次岁考,令本官失望至极。本官决定从严整治官学学风。凡岁考,考一等者,附生补增生,增生补廪生;二等无升降,廪生停米;三等者无升降,前十可得参加乡试的解额,四等发文申斥,张贴于府县学宫,以为告诫,五等者蓝衫改着青衫,廪生降增生,增生降附生,六等者!”说到这里陶提学重重地道:“六等者,不论廪生,增生,附生,一律改充县学斋夫三年,并革去秀才功名。”听了陶提学这么说,众生员都是色变,陶提学治学严谨,果真是名不虚传。眼下众人都是心底忐忑,原先自以为能靠一二等,只求考个三等即行,而那些考得不如意的,则是满头大汗,五等也就罢了,若是六等,就真的是一撸到底,永不翻身了,寒窗苦读十年都化为虚有。而另一旁林延潮却是心想,自己若是卷面被墨汁所染,导致文章里的字句,考官无法看清,那么直接就会以末等论处。以陶提学的性子,肯定是从严惩治。末等会被革去秀才功名,那陷害自己之人,肯定最是高兴了,若是降一等,从廪生降为增生,甚至直接失去参加乡试的资格,也足以让此人幸灾乐祸了。这人究竟是谁?孙秀才?余子游?林泉?这三人都有可疑。当下陶提学先公示三名考了六等的生员,这三名生员顿时哭爹叫娘,请求陶提学宽宥。但陶提学二话不说,只是让学宫里的门斗将这三人拉出。下面陶提学又宣布了考了五等的生员,这一共有十余人,这些人当场被剥去代表秀才功名的襕衫。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十数人可谓是颜面扫地。其余生员则都是出了一身冷汗,看来这一番杀鸡儆猴,着实收到了效果。不过其余生员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没念到名字的,都是考了四等以上。下面陶提学又用红榜,张贴这一次考取了一二等的生员。考取一等的足有三十六人,二等则有六十余人。而林延潮走到榜前一看,自己名字正名列榜上。参加乡试的解额到手了!下面林延潮不需参加什么考试,直接等着八月的秋闱即可。(未完待续。)[三七中文手机版m.37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