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反应,才是真实人性的体现,它很难受制于后天的学习和改变,基本是由真实性格和潜意识习惯决定。看守禁闭室的哨兵跑了,当了逃兵,消失在漆黑夜雨里。一个小丫头,一个炊事员,给他的冲击太大,使他根本就记不起来他是个模范战士,于是选择了本能。后来,王小三抱着一个娇小身躯穿过黑暗,冲进了卫生队,小红缨休克了。牛大叔制止了葵花想要唤醒她的想法,等葵花给她处理完了伤口,就一直陪在小丫头的床旁,不停地抽着烟袋,没再离开,没再说话。后来,精疲力竭的刘坚强和吴石头,被王小三带人拖去了炊事班,给他们硬灌姜汤,没再放他们出来。深夜,雨才停了,几个警卫员接到杨教导员的命令,将木台上那个早已失去反抗能力的逃兵抬了下来,关进了另一间柴房,站了一个岗。后来,天亮了,没再下雨,也没晴。独立团团部的正屋里,会议正在进行。牛大叔坐在门边的板凳上抽烟袋,其余人坐围着方桌;杨得志正在言,汇报昨天生的事情,重点两个,一是胡义的处理问题,二是一名炊事员死亡,禁闭室哨兵失踪的问题。丁得一身上的泥污还没收拾于净,面带疲色,静静坐在方桌上,一边听杨得志说着,一边摆弄着手里的玩意,那是一个小巧精致的中正式指北针。指北针是开合式的,合起时为正方形,主体为铝材,晶莹的玻璃边缘分划是66密位制,玻璃下的表盘可以看到黑色箭形磁针,铜色的距离固定器,角度表和里程表,侧边有直尺刻度标及反光镜。这个指北针不只用来指示方向,同时可以用来测定磁方位角以及六十度以内的俯仰角,并且能够估标直线距离里程和测绘略图。杨得志说完坐下了,丁得一仍然没什么反应,继续摆弄着手中的指北针,似乎有点走神,直到郝平轻声提示了一下,才抬起头来。“哦,说完了?嗯,那……咱们就先来谈谈禁闭室的问题。哨兵既然已经失踪,这件事就没法调查,只能暂时搁下,会后动一下周边群众,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的线索,要先把死者妥善安排好。另外禁闭室的窗是谁命令钉上的?”“是我和苏于事研究后决定的,过去一直被疏忽了,我也是前天才现,咱们的禁闭室居然忘了堵窗,这十分不利于纪律的严肃性,但是我保证,这种疏忽不会再生。”丁得一听着杨得志的回答,看了看苏青,苏青点头。于是丁得一无奈地笑了笑:“这不是疏忽,而是我的责任。独立团的禁闭室和别的禁闭室不一样,从来没安过窗。我个人觉得,之所以叫做禁闭室,就是为了区别那不是牢房……另外,那也是我故意留给小丫头的。看来在这一点上,我这个政委,要向你们二位做个深刻检讨了。”牛大叔闷头抽烟没反应,高一刀若无其事抬头看屋顶,所有人都不吱声。苏青仿佛胸口挨了重重一锤,慢慢低下了本就苍白的脸;杨得志尴尬得形容不出表情,一时说不出话来。“那么,现在来说说胡义的问题。大家怎么看?都说说,谁先来?”杨得志还想就禁闭室钉窗的问题向政委再解释一下,不料丁得一直接开始谈胡义的问题了,只好再次表态,重申他昨天就说过的话,害群之马不值得留,要求对胡义严明军法,以儆效尤。郝平第二个言,明确支持杨教导员的看法,并在其意见上进行了补充和强调。一连长吴严只表明态度,同意执行军法,其他的什么都不多说。李算盘和包四的态度是模棱两可,只是简单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中心思想就是唯政委马是瞻,跟没说一样。高一刀的回答最简单:“没想法,我弃权。”,他那不着调的德行,使丁得一不由诧异地多看了他一眼。苏青只是低着头,什么话都不说,不过丁得一也故意跳过了她,没要求她表意见。牛大叔最后一个说话:“我不同意这么做他不是在战场上逃离,他是在休整期间开了小差,虽然他不解释原因,但是他对独立团有过功劳,有过苦劳,为什么就不能网开一面”等牛大叔话落,杨得志立即回了一句:“军法无情,铁律如山。他连悔过的态度都没有,凭什么姑息?”把一直黑着脸的牛大叔说得又站起来了,想要再说些什么,被丁得一摆手打断。“行了,大家的意见我都明白了,说得都很有道理,说得很好,看来,多数同志是倾向于严肃法纪。我呢,先不谈我的看法,要说点别的。”话说到这,丁得一回头去拿他挂在身后墙边的文件包。屋子里的人全都不解,说点别的?政委这葫芦里卖什么药呢?连苏青都在此时抬起了脸,看着政委不紧不慢地从文件包里拿出三个信封,放在他身前的桌面上。丁得一打开了第一个信封,展开了一张带有师医院标记和公章的纸笺,举在手中给桌边的人看着说:“这次去师里开会,我去看望了老6,遇到了周医生,她交给了我这份诊断证明。胡义住院两天,检查结果为脑内伤,周医生建议留院观察治疗,但是他主动要求出院,返回驻地。”所有人的脸色都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化,坐得近的还仔细地看了鲜红的医院公章。放下了师医院的证明,丁得一又打开第二个信封,展开一份公文,举在手里,极其明显的一份师部文件:“活捉日军俘虏,从敌占区营救出重要人员,两事归一,特此对独立团九班班长胡义布师内通令表彰。”接着丁得一打开第三个信封,还是一份师部文件:“这次会议上,某位友军团长特意向师部汇报,独立团九班班长胡义,于该团最危难时,给予三千斤粮食和一头牛,让该团暂时恢复了战斗力,凭此解危。师部对胡义布第二次师内通令表彰。”全场无语。“当然,这些情况同志们还不知道,有些情况我也是才知道,现在抛开这三个信封的事不谈,我只谈我个人的看法……我们是一支纪律严明作风过硬的军队,这没错,但是我们同样也是一支有良心的军队是一支实事求是的军队一个不怕死的军人,为什么会成为一个不怕死的逃兵……为什么没人去想一想,军法的目的是什么?……”丁得一越说声调越高,越说脸色越黑,渐渐攥住了一只拳头,开始随着铿锵话语砸着桌面,令全场人都不敢与其对视。直到说完了,停下了,丁得一的脸色终于暗露出铁青,不再看屋里的人,转向敞开着的门口,去看远处的阴沉,团部内彻底陷入寂静。会场就这样静默了一会,忽然有人说话了:“我有意见”这句话像块石头入水,瞬间涟漪一片,引去全场惊讶目光。勉强压抑愤怒的丁得一看着已经起立的高一刀,正抬头挺胸目视前方的墙,一张黑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沉默了几秒钟后丁得一才挤出一个字来:“说”“我就不明白了,咱们团现在根本就没有营级单位,为啥非要弄出个教导员来?这会造成管理混乱,适得其反。所以我提议,让杨教导员出任副政委。”全都以为高一刀是要对政委的讲话提意见呢,万万料不到这个货突然扯出这个话来。李算盘和包四赶紧低下头,怕脸上的表情憋不住,那可就不好看了。郝平的脸僵住了,这也太不是东西了?他根本就没资格提议这些事,还副政委?他这就是故意扯淡,恶心杨教导员呢,这太无耻了杨得志的表情更精彩,脸色都快变彩虹了,这教导员的头衔就是个槛,绊一回倒一回,现在连这个高一刀都学会了。丁得一听完了高一刀说的鬼话,脸色虽然还黑着,却没有了铁青的颜色,握着的拳头也忽然放松开了。不但没斥责高一刀胡闹,反而点了点头:“你说的……有一定道理……看来这件事我确实欠考虑,既然现在有同志提出了意见,不能不重视,那就先取消教导员职务……”高一刀终于把一本正经的目光放低了些,看着对面的郝平,用眼睛传递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得意笑容。柴房的门开了,漏进门来的光线有点晃眼,使躺在草堆上的胡义闭上了眼睛。进门的人弯下腰,解开了胡义身上的绳索,然后重新直起腰来说:“怎么,我这个穷政委级别也不够么?”胡义睁开了眼睛,仰看着身边的政委不说话。“你就这么想让我毙了你是么?那好,我成全你,现在我命令你起立”虚弱的胡义终于挣扎着从草堆上爬了起来,努力竖直微微摇晃的身躯,刚刚脱离绳索束缚的手臂无力地轻抖着,慢慢地拨掉沾挂在军装上的碎草,扶正了帽檐,然后挺胸抬头,直视面前的政委。丁得一严肃地看了胡义一会儿,淡淡道:“看来你还愿意承认你是个军人。”然后从衣袋中掏出一个黑色的方形牛皮盒子,托摆在胡义面前说:“现在敬礼。”胡义淡然看了看眼前的牛皮小盒子,知道这是个行军指北针,却不明白为什么要敬礼。“这是命令”并腿收腹挺胸昂,身影似乎虚弱,军礼却仍然挺拔。丁得一将装着指北针的皮盒递在胡义手里:“打开看看。”一个漂亮的中正式指北针摆在胡义的手心里,铝制的边缘刻着上下两行小字:一千三百六十二个军礼。八路军某团全体致胡义。政委的身影消失在柴房门口,门就那样一直开着,漏进门口的光线却不再那么晃眼,渐渐看到了门外的清晰……[三七中文www.37zw.com]百度搜索“37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