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闭室里,胡义立正,挺胸抬头不斜视,而政委也不喊稍息,他围着胡义转了半圈,之后来到那扇没有窗的窗口,以胡义刚才趴在窗口的位置角度同样,欣赏窗外的远山,后来点点头自语:“风景不错。37zw ”然后转身靠着窗台问:“有什么想法?”“没有。”胡义的回答俐落。丁得一沉默几秒,又道:“军规,你全懂。正因为你全懂,我才闹心呢,不得不再给你加一条,知法犯法!停职都是轻的,我现在正在慎重考虑撤职的问题,一时还没下决心。不如这样,你给我说个理由,以帮助我下决心撤掉你这个连长。”胡义目视墙壁,无法看到侧方窗边的政委表情,不明白政委为何这样问,以自己目前的处境,有三个选项,一沉默,二自辩,三回答。没怨气,不需要沉默;早有心理准备承担结果,不想自辩了。于是答:“服从命令是军人天职。我失职。”“嗯,这个理由不错。能不能再加点码?”“以儆效尤。”回答干脆。“够份量了,还能补充么?”“换我是政委,都不需要征求意见。”“你还知道啊?”丁得一的语气终于变味道了。“……”胡义的选项终于变成一了。“最愁的就是你这样的!把个连长职务看得轻飘飘,你倒洒脱了,我呢?嗯?你能不能也考虑一下我这个政委的成就感?什么叫滚刀肉?你这才叫真正的滚刀肉!禁闭室都被你给关成风景名胜了,你比孙悟空还厉害,敢把五行山当家啊!是不是?”这个问题胡义不敢回答了,因为目前政委的语气和腔调极其罕见地严厉,别看话里还带着俏皮,意境可不是那么回事,真生气了。 胡义听懂了,政委生气不是因为所犯错误,而是因为态度。“这个禁闭关你还有什么意义?啥道理你都一清二楚,还反省什么?既然如此,这个禁闭你也别关了,我怕我让你给气死。从今天开始,每天上午给老乡挑水,每天下午帮各单位打杂,拿到所有单位的好评,我才会考虑结束。有意见么?”“没意见。”“大点声。”……独立团的焦点新闻由无法再暗恋护士西施的失意6团长转为九连长胡义被撸成了大头兵出狱,转而进行劳动改造!当胡义人生里第一次挑起水桶去为人民服务,他这个一向麻木的人居然紧张了,不是因为挑着水桶经过操场时那些战士的窃窃私语,也不是因为乡亲们看到煞星连长挑着扁担出现在家门口时的惊诧,只是莫名其妙地紧张。直到他将那水缸倒满,直到那满是皱纹的沧桑朝他露出质朴的笑,并拉住他打听参军到远方孩子的消息,他的紧张才不见了,第一次没有对人说‘当了兵就注定死去’这句剜心话,只答‘不知道’。接近中午,胡义到了炊事班,牛大叔坐在门槛上抽着旱烟袋朝他笑,所有正在忙碌的炊事员都朝他打招呼,仍然叫他胡连长。胡义却不敢怠慢,笔直站到牛大叔面前敬礼,自称新兵胡义报到。牛大叔也不客气,当场命令胡义开始干杂活,倒泔水洗碗刷锅扫地。政委的要求牛大叔知道,所以他对胡义说:不到最后一天,我不会给你评价,等你拿到了所有评价,我才签我的名。午后,炊事班的杂活忙完,胡义到了供给处。李算盘面对胡义,一脸调侃的笑,胡义保持认真态度,要求力所能及的工作。李算盘高兴了,没想到胡义不是走过场,当即把胡义扯进枪械仓库,一些破烂库存待保养,笑对胡义说:都说你胡义保养枪支勤快精细,顺便给我这几个新兵蛋子做个分解,然后要过胡义的纸条便在上面签了名。到达一连见吴严,一旁的铁蛋朝胡义敬礼然后递水,吴严却盯着胡义迟迟不做声。要说比闷,谁能比得了吴严这个痨病鬼?最后成了胡义先开口:“吴严,来意我都说明了,你倒是给句话啊?巡逻,放哨,扫操场,我觉得我能胜任。”吴严这才开口:“用不着!我一连不缺人,这个机会我可舍不得浪费。你帮我训练训练我的两组机枪手,每天两小时,至于要多少天,我得看效果。没其他选择。”下午,胡义站在卫生队门口,包四一脸热情出现,不等胡义开口说话,先朝胡义要纸条:“胡义,拿来吧,卫生队什么意见都没有。”松了一口气,纸条刚从口袋里掏出来,穿白大褂的出现了,周大医生一脸得意洋洋:“包四,虽说你是卫生队队长,可如果我想代理几天,你有意见么?”包四哪敢有意见,可他不明白,看周大医生这架势,怎么像是被胡义给得罪过?转而看胡义,用眼神问:你们不是过命的交情吗?这种情况下,胡义既不敢看包四,也不敢看周大医生,只好抬头望天不吱声。葵花端出血色绷带整整两大盆,抬起头同情的看了胡义一眼,又进病房去忙了。左右无人,胡义这才朝周晚萍皱眉头,低声道:“大姐,能不能别添乱?这我洗得完吗?”“慢慢洗呗,今天洗不完还有明天。”周晚萍那张脸都笑开花了,然后掉头走向她的宿舍,没多久又端出个盆来,窗帘床单被罩在盆里塞了个满,把盆放在胡义脚前,随手又把正穿在身上的白大褂也脱了,甩在盆里,也低声道:“新兵蛋子,还得加上这些呢,这才是本大医生的真正目的。警告你,别给我染了啊,光辉形象全靠这白大褂呢,你敢毁了它我就毁了你!”……清粼粼的浑水河,蓝盈盈的天。河畔,曾经的独立团煞星胡义,蹲在水边抡棒槌,看着手下的白大褂冒着肥皂泡,变得越洁白,他用肩头蹭脸上的汗,无奈笑了。他从未笑得这么开心过,也不知为何笑,笑得不相信水里的倒影是自己,笑得无声,笑得没听到身后有人走近。“你……在洗她的白大褂?”噗通——胡义当场滑摔在浅水下的卵石,又狼狈站起,半边都在哗啦啦往下淌水,尴尬地面对岸上那张白皙丽眼。是苏青,而且苏青也难得一见地笑了:“你怎么得罪她了?周姐也真是……”现胡义的表情正在由尴尬转为痴呆,她才意识到她自己正在展现笑容,唰地一声,笑容不见,跟翻书一样快。她想恢复冷,可是那表情根本冷不透彻,结果脸上变成了怪异的红白相间,反令她尴尬了。时间一秒又一秒地过,对视在水与岸的两个表情不停变幻,于是她突然毫无理由地朝他怒道:“看什么看!”胡义这才醒:“我……是在等待领导命令。”“谁是你领导!”“我现在是大头兵,谁都是我领导。”“那就继续干你的活儿吧!”“我不得不问……政工科……没我什么活儿吧?”“废话!”胡义赶紧甩甩手掏衣袋:“那你得帮我签个字。”结果掏出那纸条已经湿成一团,没法用了,白忙一天,傻眼!站在水里的倒霉相差点又让她笑出来,努力板住脸:“虽然政工科没什么你能帮忙的,但我也不会让你不劳而获!从明天起,指导我步枪射击。”“指导你……步枪射击?”胡义不禁垂了头,好一会儿才抬起来:“要不……我帮你打扫办公室怎么样?”苏青抬手一指对岸:“想让我签字,就得让我打中那朵花!”然后一甩短,掉头离开。清粼粼的浑水河,蓝盈盈的天,傻站在水里的胡义,无奈将手中的烂纸条撇进清澈,看它漂远。……晚饭后,厨房里,胡义洗净最后一个碗,捶着腰刚刚站起来,小丙便急不可耐地出现,探头在厨房门口:“胡连长,忙完没有?这回可该我们警卫排了吧?”一天下来,累得不想动,胡义一边摘下围裙,一边问:“明天行不行?”“嘿嘿,放心,我不是找你干活,只是想让你给我们警卫排上上课。那字条呢?现在我就给你签。”倒霉字条的问题……胡义不想谈去向,转而说:“上什么课?场地在哪?”“事关战斗的随你讲什么都行!场地就在这炊事班大院里,我都把人集合好了。”走出厨房,警卫排的战士们在院里整齐坐了一大片,几个桌面上摆了灯,肃静如无人。一段时间后,月下,灯火中,有声音朗朗。“……作为单兵,移动前,必须确定有下一个隐蔽地点为目标;能看到手势,就不要说话;任何行动前都应该仔细观察行动区域的环境,想象一下如果是你在埋伏,你会躲在哪?在树林里,耳朵比眼睛好使,如果你慌,那么你只能听到风声……不要穿越开阔地!除非只有开阔地!……无论伏击还是偷袭,要的不是攻击位置,而是撤退路线!关于班排进攻,我简单说几点个人经验……”院里的听众越来越多,已经不单单是警卫排,悄悄扩大着听众范围。小丙攥着个破铅笔头,急得抓耳挠腮满头大汗,恨自己无法记录那么多,灯光旁,他那铺在饭桌上的笔记……十个字里九个是圈……[三七中文手机版m.37z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