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义不是个善于赠送的人,尽管他在县城里悄悄买了那支‘华孚金笔’,结果只能在床脚下不见天日。 他不想把这当成礼物,只是知道苏青一定会喜欢,为此绞尽脑汁也没想出妥当的交接方法,现在被她搜出来了,并且当场没收了,没给没收理由;正因为她没给出没收的理由,胡义才松了一口气,这说明她不是公事公办,那支钢笔会留在值得拥有的人手里。当然,这也意味着审查结束了,他和小红缨那些见不得人的鬼混事迹不会曝光,虽然她没这么说,胡义感觉得到。走出那间木屋没多远,便被人给扯住了,胡义不用猜也知道身后来人是谁。“结果怎么样?”贼溜溜的小红缨拉住胡义往空旷处拽,低声。“难道不是你在窗外?”“可我没听见结果!马良把我给撵开了,这个叛徒!”“应该没事了罢。不过……有些事我真记不太清楚了,哎,后来我没干什么坏事吧?”“什么坏事?”“就是……那个……比如……有没有生人陪着?”胡义被无知者反问得舌头短,支吾不清。小红缨傻看着胡义半天,忽然想起了混在春秀楼那些一知半解的日子,顿悟,立刻一副所谓专家嘴脸道:“你说那个啊!放心吧你,当时要的是一间房,被窝里没第三个人!”胡义长长呼出口大气,现在得到小红缨的确认,终于恢复了无愧的自信,下意识解开了风纪扣松衣领,抬头享受夜风:“以后不许再玩猜拳了,我就不该教你!”“为啥?我喝的是茶又不是酒!”“可我喝的是酒!行了,你可别瞎转悠了,赶紧回去休息。”“切——我也懒得再理你。好心当成驴肝肺!”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各自转身离开,都变得轻松写意,可是胡义的轻松并没保持多久,很快又停了,似乎觉得刚才的哪句话不太对劲,正要静下心来回味,一道手电光突然亮,随后是秦优接近的声音:“胡义,我正要去找你呢。”……这注定是个漫长的夜,时间过得格外慢,三更时分,秦优的小屋里仍然亮着灯。二连抵达酒站村后,胡义懒得去找高一刀碰头,高一刀也没兴趣先见胡义,各自打算天亮再说。可是身为指导员的秦优不能凭脾气,眼下的局面,他可不像两位能人那么有底,思来想去,决定由他这个九连指导员牵头,请来高一刀,找来胡义,到他的小屋里见面开小会,至少得知道这二位连长都是怎么想的,下一步要怎么走,否则他睡不着觉。还是屋里那张小破桌,上坐着九连指导员秦优叼着烟卷儿猛抽,左边是二连长高一刀翘着二郎腿嘚瑟,右边九连长胡义半伏在桌边单手托腮眯缝眼,三个人围着中间的小油灯一声不吭老半天,哪还是开会,熬灯玩呢!逼得秦优第一个打破沉默,抬起手轻拍桌面:“说句话啊?叫你们干啥来了?”高一刀正了正身,摆了摆他故意带来的望远镜皮盒,又拍了拍他故意挎来的地图包,得意一笑:“哎呀,来得匆忙,没带水壶!这事弄的。”**裸的挑衅!这德行看得秦优头疼,好战分子的丑恶嘴脸十足,赶紧把视线转向胡义,现胡义面色没变,仍然懒洋洋盯着灯影,秦优才放下了心,将自己手边的破缸子往高一刀面前推。结果还没推到高一刀那边,反被胡义突然伸手夺了,惊得高一刀突然站起后撤成马步待反击,破板凳当场带翻在地,瞬间杀气凛凛。惊得秦优楞圆了眼,心中暗道:要完!可是胡义根本没抬眼,夺了破缸子之后继续稳坐着,不紧不慢半回身,从地上捡起个小石子,当着那两位的面,在破缸子上划写了两个字,然后推至高一刀面前的桌边:“自己倒水。”一头雾水的高一刀和惊魂未定的秦优同时低头看那破缸子,刚刚划写的两个字是:秦优。“呵呵……嘿嘿嘿……”高一刀忽然笑了,拾起身后的板凳重新坐下,朝对面的胡义微探脸:“有意思么?子弹都打不穿老子!你跟我扯这个?别让我瞧不起你行不行?有种的来夺啊!”胡义没反应,也没表情,看不出动向,秦优却等不下去了,目前状况让他俩单独凑一块绝对是失策,小会根本没法开!狠狠一拍桌子:“散了!现在就散了!算我瞎了眼!”……苏青无法入眠,胡义离开之后那支钢笔再没离开苏青的手,继续亮着屋里的灯,继续在灯下看。她怕自己是当局者迷,怕自己是错的,所以在设想所有的可能性,这钢笔究竟是要给谁的?如果他要给他自己用,为什么不带着,为什么崭新?那么还有谁值得他付出这份贵重?团长?政委?李算盘?想到这里她不踏实地笑了,忽然又开始后悔,被情绪冲昏了头,不该扣下这支钢笔,应该继续等待,等待他亲手交付,可惜事件不能重来!突然响起敲门声,随后是秦优的声音在门外:“苏干事,我看你灯亮着,没睡吧?”做贼似地将钢笔急急塞入被下:“我没休息,进来吧。”门开,秦优进来,一脸晦气:“我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下,就目前这形势,看看你能不能主持个会议,我是没辙了!”“可是我不该参与军事上的事吧?”秦优叹口气:“这不是军事问题,而是秤砣不够沉的问题!开个小会开得我瘆的慌!”……凌晨,酒站里忽然不再寂静,有人影匆匆。那座原本用于文化课的大帐篷被掀开了两边门帘,帐篷里挂起了两盏马灯,马良仍嫌不够亮,又命令添加第三盏,有战士在里面匆匆摆板凳,有战士在外匆匆下通知。开会?铁蛋做梦也没想到通知能下达到他这里,起身匆匆整理军装,离开伤员区,快步朝那通明的帐篷走,经过哨兵,九连哨兵朝他郑重敬礼;经过巡逻组,九连巡逻组朝他挥手示意;导致铁蛋的身影越走越直,附近忽然又有人朝他喊:“教官好!”停步看,那是个模糊的瘦小战士身影在朝他敬礼,手里似乎拎着要送去帐篷的板凳,虽然看不到面孔表情,但是通过声音也能令铁蛋感受到徐小那个单纯的幸福微笑。明知看不清,明知不必,铁蛋朝模糊的徐小还礼,并且认真还以微笑。来到帐篷外,被迎面而出的马良一拳捶在肩头:“同期的你最高了!”铁蛋无奈:“我是暂代。”“暂代也是连长。要不要我的敬礼?”此刻,最后一丝阴霾也离铁蛋而去,一连兵力虽然加伤兵也不足一个排,可是铁蛋现在忽然觉得一连比昨天更强。又开会?什么会?胡义走入灯火通明的军帐后有点呆,十分不适应,无论场地,光线,还是气氛;九连的三个排长一个排副,二连的四个排长三个排副,一连代表铁蛋,友军代表陈冲,外加正在跟苏青嘀嘀咕咕的九连指导员秦优,以及最后出场在胡义身后,正在牢骚的二连长高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