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镜子前。文菁抬着胳膊,反复为万里整理衣领衣角,“万里,你穿这身合适吗?要不换红色那套,喜庆点?”“又不是本命年,红色太艳,我不爱穿。”万里摇头:“行了,怎么感觉你比我还紧张?”文菁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是谁一夜没睡好觉。”她确实有点紧张。本来万里孤身一人,她省去了扁媳妇见公婆这道程序,结果现在可好,不单有了公婆,还有了俩小姑子俩小叔子。当然,从心里她还是很为万里高兴的。至今她还清晰地记得当初在歇马村西岭,大年夜通过视频和自己爸妈一起过年时,万里露出的向往表情,自己的心疼之感。也是从那时,她明白自己喜欢上了万里,最终大胆表白。一晃眼,都快两年了啊。见文菁说着话突然走神,万里好笑地刮刮她鼻子:“想什么呢?”“啊,没。”文菁脸一红:“真不用我和你一起去?”“别了,我自己去都挺尴尬的,下次去再带你。”万里一叹:“也不知道我爸妈是什么性格的,直接带你这红发小妖女去,别吓着他们。”“讨厌。”文菁噘嘴:“我把头发染回黑色?”“再说吧,红色好看。走了!”“嗯。”文菁退后两步:“认亲的时候可不要哭鼻子呀,嘻嘻。”万里向后挥手,头也不回。……玉普乡,二坪村。倪儿正心不在焉地与万念磊聊着天,频频往窗外看,生怕一个不留神,万里便从天而降。“倪姐姐,窗外有什么啊,你总看?”万念磊发现后问道。“没什么。”“骗人。”万念磊俏皮一笑:“是不是看我二哥?才九点多呢,二哥许得回来,要不我们去找他?”倪儿微怔,看万念磊表情,无奈地咯吱了她一下:“人小鬼大。别乱想,你二哥在我眼里只是孩子。”“18岁,成年了呢,倪姐姐不也就比他大两岁?”万念磊咯咯地笑起来:“倪姐姐别害羞啦,连我爸妈都把你当成儿媳妇了,我都明白。”可不就是把我当儿媳妇了吗?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倪儿便满脸颓然,鼓了好几次勇气,都没能把实话说出口,眼看着羊哥……不行!她咬咬下嘴唇,起身朝屋外走去,万念磊一怔,连忙跟上:“倪姐姐,你还真去找二哥?”倪儿找的是在院子里忙碌的杨淑兰,“杨阿姨。”“有事?闺女。”杨淑兰温和地应着,看看倪儿身后的万念磊,没好气道:“念磊,过来帮把手。这一早上差点把妈累死,就知道睡,要不是沁钰过来,你能睡到晌午!”万念磊小脸发苦,对倪儿撇了撇嘴,示意‘看看这差别待遇’,垫着脚扭到杨淑兰身旁:“妈,你一次洗这么多干什么?”“好不容易赶上个好天,这些床单被套不洗干什么,等着发霉?就剩你的没洗,你自己洗。”杨淑兰一抖手上的米字床单,和万念磊一起把床单搭在了晾衣绳上。她又看向倪儿:“闺女?”倪儿微顿,万念磊在旁边,让我怎么说啊。这时她余光瞥到远处有道人影飞来,心跳漏了一拍,转头向那边看去,小脸微苦。‘完了完了,羊哥来了。现在就算说他肯定能听到,死了死了。倪沁钰,你就是个大笨蛋!’“哇,飞来个人!”万念磊第二个发现,大呼小叫道:“谁啊谁啊,年龄好像不大,倪姐姐认识吗?”二坪村只有2g网而没有4g网,万念磊至今也没有自己的手机,所有万里的事都是通过田晓雨和倪儿口述得知的,并没办法认出万里。她见过的强者也不多,会飞的更只有倪儿,一时难掩心中惊奇。听闻声音,杨淑兰也抬头看了一眼,随后惯性弯腰继续扭着床单上的水,又忽地顿住。她缓缓抬头,这次隐约看清了万里的模样,眼眶微微泛红,慌忙求证般看向倪儿。倪儿的反应,告诉她她没眼花。噗……床单落回盆里。“你、你这孩子,还是告诉他了。”杨淑兰嗫嚅着,似责备又似解脱,双手颤抖着在裤子上擦干。“妈?”万念磊错愕:“哎,他降下来了,怎么像是奔我们来!”万里降在院子外,随后迈步走了进去,目光扫过万念磊,他微微露出点疑惑。十六七岁,活力满满古灵精怪,应该是倪儿描述的三妹万念磊,但怎么……不像啊。没功夫去想,连倪儿有些古怪的表情也被万里忽略,当他看到杨淑兰,目光再挪不开分毫。温和亲切的面庞,有些粗糙的皮肤,黑发中夹藏的数根白发,含满泪水的双眸……不会错的,就是她。万里深吸了口气,抿抿嘴,艰难又清晰地吐出了一个字:“妈。”倪儿动容。万念磊错愕。杨淑兰潸然泪下。……重逢,既悲伤又喜悦。安慰着痛哭失声的杨淑兰,万里心绪复杂,几乎被她感染,也流下眼泪,好不容易才忍住。自从修行时代开启,漫画被拒大哭了一场,他便再也没哭过,连想哭的感觉都久违了。轻轻拍着杨淑兰的后背,万里听她讲述起当年的故事。其实这故事,已有别人给他讲述过一遍了。万象国联合岛国弄出的那两个假冒父母,说的也是这个故事。没有什么仇人追杀不得已遗弃的经典桥段,也没什么大家族斗争私奔的桥段,杨淑兰和万德海都是普通人,因为一场事故欠下了还不起的债务,为躲债离开滨城。一无所有的两人离开前,万德海悄悄把他送到了孤儿院外。“你别怪你爸,当时我们最后的积蓄,全买了火车票,他跟我说,带着你会饿死你的。”杨淑兰语无伦次:“怪我,怪我,我没坚持……这些年还一直把责任推到德海身上……是我的错,是我的错……”“都过去了,妈,我早就不怪你们了。”万里轻声安慰。把债务推到爸妈身上的那个黑心老板,看来真的跑到了岛国,还被岛国上层查到了。爸妈不能怪,只能怪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