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李沐微笑道:“沈乡绅所言极是。不过孤今日想说得是,要么不办,办就要办全大唐最大的铁器工坊。”“殿下的意思是,要比京城李家庄的还大?”又一个乡绅站起来问道。“正是。”“可殿下此举,岂不是断了自己的财路吗?江南办如此大的工坊,必会影响到京城李家庄工坊的生意。”“诸位放心,京城工坊的产量远达不到民间需求,况且,朝廷已经与北方新罗签订出售铁器的协议,未来至少五年的时间里,单就供货新罗,就足够支撑起江南铁器工坊了。”李沐此言一出,乡绅们全都喜形于色,这是凭空掉了个大馅饼啊。当然其中也有几个头脑冷清的,他们不相信会有这么好的事。沈界便是其中之一。“殿下怕是还有话要说吧?”李沐正容道:“沈乡绅说得没错。本王能让诸位乡绅共襄盛事,自然是有条件的。”乡绅们立马都回过味来,脸色又都一块了。沈界平静地说道:“那就请殿下说说是什么条件。”李沐道:“本王只有两个要求。一是本王以铸造配方、技术入股,要占工坊三成股份。二是诸位乡绅要以二文一斤的价钱出售三百万斤粮食给州府。”李沐此言一出,一片哗然。乡绅们脸色激动,交头接耳,可最后眼神都看向了沈界。沈界不负众望,再次道:“殿下以铸造配方、技术入股,占三成股份,这是该有之意。我等能接受,可如果要我等出售三百万斤粮食给官府,这……恐怕我等做不到。”沈界的话引来众乡绅一致点头。“三百万斤粮,论钱财不过六千贯,这钱对于诸位来说,恐怕不是个大数目吧?”沈界回答道:“如果殿下要借六千贯,我等绝无二话,一日之内,便给殿下凑齐了。可三百万斤粮食,却做不到。”“为何?”李沐的脸色有些阴沉下来,他发现此事远比预料的还要难办,自己抛出了这么大的一块肥肉,竟无法让这三十多个乡绅就范。“殿下恐怕不知道,杭州不比长安。长安富饶,天下粮食年年皆往长安,听说长安一文钱就能买到二斤粮。”“确有此事。”李沐点点头。“可殿下不知道,江南各州,除了扬州之外,民间存粮皆不足,如今赋税每丁每年要向官府交纳粮五百多斤。民间余粮稀少,若是风调雨顺,自然是过得去,可象眼下一旦天旱雨涝,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李沐不解问道:“一年五百多斤,不多啊。对于每丁一百亩田来说,就算一亩只产一石,那也有百石的年收成啊。”李沐此话一出,虽然不至于满堂哄笑,可意思也就那般了。乡绅们碍于李沐的官服,只能捂嘴暗笑。沈界倒是大气,他解释道:“看来殿下是真不知,中原皆是熟田,久经耕种,可江南皆是生田,刚刚开垦不久,产量不可同日而语,一亩上等水田最好也就收了一石半、二石也不算多,下等田一亩有半石就算是天公作美了。”“况且,每户一百亩田,其中包括山田、滩涂,真正能种得恐怕也就半成。殿下若不信,可问问黄长史。”李沐看向黄晟,黄晟点点头。沈界又道:“一户人家一年收到四、五十石粮食,就算是上等人家了。可这要养活一家五、六口,甚至更多,官府抽税二石,还要抽绢三丈、麻三斤的税,这也得用粮食去换。合计在一起,每丁每年须交六、七石左右的粮食。剩下的分到每人头上,还有多少?堪堪度日罢了。”李沐沿途看到的百姓困苦,心中已有思想准备,可被沈界这么一理,还是惊诧了。确实,这样的收成风调雨顺还行,可一旦有个天灾**,基本上一家就完了。这个时代的百姓抵抗力太差,关键还是穷的。“殿下一来杭州,就有如此善举,我等本应该鼎立相助,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在座的乡绅都是各县首屈一指的盈富人家。哪一家没有上百、甚至数百的人要养活?”众乡绅连连点头。“老朽也不讳言,家中就有八百余口人,一旦断炊,后果不堪设想啊。都道是家中有粮,心不慌,我等也是没有办法,否则岂敢忤逆殿下令谕啊。此情,还望殿下体恤。”沈界的诉苦、牢骚已经堵住了李沐的嘴。李沐甚至心中都有一种,如果再向他们要粮,那就是杀人父母的感觉了。可李沐不解,“孤有些不解,沈乡绅方才说如果孤借钱的话好办,想必诸位家中不缺钱,可为何储粮不足,不去周边各州购买呢?”沈界笑道:“殿下有所不知,江南任何一州,只要有人购买一万斤粮食,不用等到次日,半天之后,粮价就会翻一番。”沈界叹道:“除扬州之外,江南哪一州都是如此。”李沐问道:“为何扬州例外?”“扬州是雄州,辅、雄、望、紧、上、中、下七等州中,除京畿、辅州之外,就算它了。大运河的开通,让扬州成了货物集散之地。不过,就算扬州,如果购买十万斤粮食,也会引起粮价飞涨。”李沐这就担心起来,去买粮的司马郭义,恐怕买不到多少粮食。原本以为扬州粮多,一文钱一斤,带去一千贯足以买到百万斤粮食,可现在想来,恐怕……。由此,李沐更坚定了向乡绅要粮之心。沈界说得可能是实情,可不排队他加油添醋啊。而且,象在座的这批大户,哪家家中没有储备啊。这些乡绅哪个没有经历过天灾**,能活到现在的都是人精。“本王听沈乡绅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李沐夸赞道。“草民不敢。”“既然如此,铁器坊之事就作罢吧。”众乡绅沉默。“钱塘湖水渠已经开挖,府衙中的存粮能用到什么时候,就用到什么时候,发完就停下。”众乡绅依旧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