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郑观音取出一块牌子,递给李沂。李沂接过,看了看奇怪地问道:“王妃有把握崔家能管这事?”郑观音心中一咯愣,看来李沐与李沂的感情远比预想得深。李沐竟然将与崔家的关系都透露给了李沂。“放心吧,崔尚就算赔上整个家族,也不敢不管此事。”李沂躬身道:“臣这就是办。”……。相对于李沂的急促。长孙无忌明显成竹在胸。他在书房与儿子闲聊着。“父亲这是要将江南数百万百姓置于生死之地啊。”长孙冲心中很不满父亲的做为,语气中带着不遮掩的指责。长孙无忌听了,竟没有责怪。“为父只是要逼李沐显形,冲儿放心,江南百姓没有这么就羸弱,李沐也不会一点办法都没有。江南百姓或许会饿死几百个,可大部分都会幸存下来。”“显形?孩儿不明白。”“呵呵。”长孙无忌笑道,“李沐在京城两年时间,究竟隐藏了多少实力,为父不知,陛下也不知。可为父知道,他既然能与五姓世家勾连在一起,那赈灾所需的粮食恐怕未必没有办法筹措。所以,为父便要逼他将此展露出来。”长孙冲不解道:“可父亲这是何苦呢?就算李沐便实力展现出来,赈灾了江南百姓,我们又能得到什么?反而让李沐得到江南数百万民心,还有平白让其得了赈灾一大功劳。”“功劳?哈哈。”长孙无忌大笑起来,“冲儿以为这是功劳吗?”“难道不是吗?”“不,不!”长孙无忌收敛起笑声道,“这不但不是功劳,反而是李沐的催命符。”长孙冲疑惑道:“孩儿不明白父亲之意。”“一支强大的虎狼之师,一个桀傲不驯的主帅,如果连上千万斤的粮食都能轻易筹集,这问题就大了。如果你是皇上,你会做何感想?”长孙冲的脸色瞬间凝结起来,他有些明白父亲的意图了。“李沐金光门一战,已经令陛下有了忌惮,当着陛下的面斩杀候君集,陛下虽然没有公然翻脸,但猜忌的种子已经发芽。如果此次李沐能脱离朝廷调来庞大数量的粮食,陛下怕是坐不住了。”长孙无忌幽幽说道。可还有一句话,长孙无忌连对儿子都不会说。那就是,陛下啊陛下,就算李沐真是你与沈氏所出,恐怕你也会顾及不得了。天家无亲情,何况一个来历不明的庶子。长孙冲木然而立,他已经无法跟上父亲思绪的脚步。在他看来,与李沐之争属于私仇,可江南数百万百姓不应该被挟裹在私仇里面,可他无能为力。长孙无忌看着儿子惨淡的脸色,“冲儿啊,成王败寇,有时必须狠下心来,如果仅凭着圣贤书,陛下如此能得到如今天下?”“孩儿谨记父亲教诲。”“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最多四五十天,赈灾粮还是会南下的。”长孙无忌叹了口气,“到时陛下的忍耐也到了极限,所以在这四五十天内,为父还须传信两州,顶住朝廷的催逼……。”……。又是二十天过去。钱塘湖引水渠顺利完工。喷涌而出的水流倾泄在钱塘城中六个储水池中时,围观的数万百姓皆欢呼不止。李沐和一众官员也露出了欣慰的微笑。可这微笑中包含着更多的忧郁和无奈。府库中粮食耗费殆尽,仅有的二十万斤粮食,还是各县乡绅主动凑来的。李师说的没错。经此一场旱灾,整个杭州府上下都围绕着李沐而转。唯李沐马首是瞻。乡绅的举动更证明了这一点,可这也让李沐无法再打乡绅们的主意。他可不想背上一个忘恩负义的骂名。包括魏征在内的官员们甚至跪在李沐面前,请求李沐停止各地灾民涌入杭州,并中止以工赈灾,以保全神机卫在内的中坚力量。李沐知道,他们说得没错,只要军队不乱,杭州就不会乱,无非是多饿死些百姓罢了。可当李沐站在数万民夫面前时,看着他们面黄肌瘦的脸和哀求的眼神。李沐终究是下不了这个狠心,咽回了已经到喉咙边的话。反而下令修筑钱塘江防洪堤,继续以工代赈。数万民夫的欢呼声震天动地,这个时候,李沐只要一声令下,哪怕就算是造反,估计也是万众一心了。可面对着如潮水般地欢呼,李沐的心中是苦涩的,因为仅仅二十万斤粮食,能支撑上几天?两天、三天?最多不过四天吧。到时,恐怕一切便会烟消云散、玉石俱焚吧。带着满腹的忧郁,李沐还是去巡视了各个施粥点。民夫的口粮已经减到了一天一斤,可这一斤粮食无法满足一家人的需求。更多的民夫是从自己嘴里多省一口出来,照顾家中老幼。从而使得无法承受修筑的体力劳动。不少民夫因此一头栽倒在工地现场。可一旦醒来,立马就投身劳动中。因为他们明白,一旦失去这份差事,一家人就会活活饿死。虽说一斤米对一户人家来说,无法吃饱,可总能活下去不是?市面上的粮食已经涨到十文钱一斤,还有哪户人家吃得起?也是因此,李沐下了施粥的命令。整个城中和城门外,设了八个施粥点。李沐先去了东城门外的施粥点。东城门外,一个简易的枯草棚子下,架着数只很大的铁锅。锅下烈火熊熊,锅中翻滚着乳白色的米汤。对,是米汤,这完全不能叫成粥。因为没有时间熬成粥。还没有等米粒开化,就被蜂涌而来的百姓抢完了。东城门外的施粥点前,弯弯扭扭地排列着四条长长的队伍。观人数,肯定不下五、六千人。八个施粥点,那估计下来,怎么说也得有数万人正等待着施粥。李沐已经看得麻木了,灾年嘛,人命如草芥。他现在更关心的是,这么多灾民,一天下来施的粥估计也得上万斤粮食。而此时,施粥点中,一个学生模样的人,突然从地上铲起几勺子沙土,投入正在翻滚的米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