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士兵们看着久违的光明,已经疲惫、麻木了。他们的脸因沾染鲜血而狰狞。以至于无数人突然之间弯下腰去拼命的干呕。空气中咸腥的血液味道,更是让人毛骨悚然。这就是一个人间地狱。其实交战的时间并不太长。不足一个时辰。可所有参与这场搏杀的人都感觉如同过了一辈子。薛礼惊慌地在站立的活人中寻找着李沐。一场好好的伏击战打成了遭遇战。虽说战场瞬息万变,可薛礼心中明白,如果李沐真有不测,那恐怕大唐再无他薛礼容身之所。朝廷不会饶他,杭州府的所有人都会活剥了他。可薛礼此时已经没空去想这些了。他已经开始令人在尸体堆中翻找了。好在,终于有寻找的士兵发出欢呼。薛礼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要活着就好。李沐站得很稳,只是被十数个亲卫围着。混身血迹的神机卫将士,在黑暗中几乎都一个样。在这场混战中,李沐的亲卫非常尽职。他们内外两层,以背靠背的方式将李沐围在中间。所有接近的黑影,都会遭至一刀劈砍,不管是敌人还是自己人。等火把照亮时,内外两层已经被击穿。李沐正前方的亲卫已经躺在血泊中,围着李沐的圈子已经门户大开。李沐右手中的剑正滴着鲜血,剑刃显然已经有了翻卷。李沐的左手也在滴血,这明显是他自己的血。李沐脸色很苍白,苍白的令人惊悚。他已经麻木了,记不清自己挥出了多少剑。只能一次次感觉到,脸上被飞溅的鲜血沾上,那一丝细微的热度。这是李沐的一场噩梦。无法预测生死未来的噩梦。薛礼扑上前去,替李沐卸去铠甲,仔仔细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检查了一遍。只发现左手臂一条长长的刀口,别无其它伤处。这才真正放下心来,为李沐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末将救援来迟,请殿下恕罪。”薛礼双腿跪在地上,重重地磕头道。李沐渐渐回过神来。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有的只是混身的疲惫。李沐“骨噜”空咽了一口根本不存在的唾沫。舔了舔干渴的嘴唇,生涩地问道:“有……酒吗?”薛礼嘶声喝道:“快取酒来。”李沐猛地灌下数口烈酒,连声干咳不止。薛礼赶紧起身,替李沐抚背顺气。此时,刘仁轨前来禀报。“殿下,战场已经清理完毕。”李沐问道:“伤亡如何?”刘仁轨低头哽咽道:“殿下所率四千人,还剩……二千一百余人。”李沐心中一颤,鼻中泛起一抹酸楚。这么一会功夫,所率四千人啊,仅剩一半了。刘仁轨呐呐道:“不过……。”“不过什么?”李沐心中泛起一丝希望,他期待着从刘仁轨口中说出,还有许多伤者,甚至是重伤残废者也行啊。“请殿下……移步亲自察看。”李沐狐疑地扶着左臂跟着刘仁轨前去。这显然是一群神机卫士兵,其中不乏有伙长、队率,人数大约有二百余人。他们被围在一处,眼神中有着忐忑、踌躇、后悔还有惊惧。见李沐前来,他们“哄”地跪倒在李沐面前,痛哭流涕起来。刘仁轨在李沐边上低声道:“这是殿下所率四千人之中一部,他们是从尸体堆中找到的。”李沐头“嗡”地一声。他明白刘仁轨所说是什么意思。这些人怕死而选择了逃避。薛礼厉声喝道:“按军律,临阵畏战者、避战者,斩。请殿下下令。”李沐多么希望自己没有听到、看到这些。下令斩杀这二百余从杭州追随自己北上的这群江东子弟,让李沐心中不忍。他明白这批人是新兵,有的参军才两个多月。李沐涩然道:“给他们一条生路吧。”刘仁轨大声阻拦道:“军法无情,请殿下三思。”李沐扫了一眼渐渐围上来的神机卫将士,他们看向那二百人的眼中,流露出明显的鄙视,甚至敌视。李沐心中明白,军法之所以严酷,那是遵循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否则,如何让这些拼死血战的将士服气?可李沐终究是心软了,经过这一场地狱般的血战,李沐确实疲惫到了极点。“罢了,今天死的将士太多了,给他们一条活路,也算是孤给江东父老一个面子。”李沐吧了口气,软软地挥了挥手,“革去军职,遣回原籍。”虽然将士不服,可李沐的命令依旧被忠实地执行下去。刘仁轨禀报道:“此战全歼百济、倭国八千骑兵,击溃两国二万余步兵,俘获装备给养无数。虽然具体数字还没统计出来,可大捷已经勿容置疑啊,殿下。”“令军中主薄记录将士功劳,来日论功行赏。”李沐实在撑不住了,他勉强点点头道:“将士们都累了,就地宿营,安排好警戒。”说完晕了过去。这一晕直到次日午时,李沐才被薛礼和刘仁轨唤醒。如果不是有这么大的好消息传来,薛礼和刘仁轨是不敢也不愿去吵醒李沐的。当薛礼激动地禀报,熊津被苏定方部攻克时。李沐腥松的睡眼迅速恢复了精神。抢过薛礼手中的战报,李沐迅速翻看了一遍。苏定方集中全军,以火药包炸毁熊津城西门,强攻得手。二万百济军投降。我军伤亡一千五百余人。这战果不可谓不大,而经过昨夜血战,李沐显然对伤亡数字麻木了。熊津被攻克,这代表着百济洛东江以西再无成建制的百济军了。西面的倭军也在昨日被自己击溃。那么,此次朝廷令神机卫北伐的目的已经达到。接下去,就该为自己的目标打算了。刘仁轨禀报道:“昨夜之战,我军全歼敌军八千骑兵。杀敌五千余人,俘获一万二千余人,余者溃散。收拢战马三千余匹,另有轻伤战马八百余匹。军械不计其数。”薛礼道:“殿下应该将大捷上报朝廷,然后挥师南下,攻陷百济都城泗沘。如此,灭国之功,定逃不出殿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