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宋国子民又度过了平安的一年。这一年风调雨顺,没有大范围的暴雨和旱灾,没有台风袭扰造成人员伤亡,没有祝融肆虐生灵涂炭,没有地龙翻身百姓流离,也没有边境刀兵之灾。这一年宋国农作物普遍丰收,粮食和经济作物增产一成以上,国内商业贸易之风大盛,在金陵雨花巷的引领下,京畿地区的商业活动极为活跃,带动整个东南地区货物贸易量提升三成,辐射全国带动商贸运转速度提升。这一年修真界有太一学府百年招生大会,各天地玄黄宗门纷纷大开山门,招收了平时数倍的弟子,引发了民间的修真热潮。这一年凡人界有恩科国试、恩科省试,为国抡才的同时优化了全国官吏队伍的年龄结构,荣退了一批65岁以上的官吏,为中央和地方官场注入了新鲜血液。如此以来,整个宋国呈现出国泰民安、百姓富足的景象,大宋仿佛突然间就进入了盛世一般。时年十二月,腊月初始,有官员上书建议更改年号为天圣,寓意天佑圣君、国泰民安,自此宋皇可称圣皇,称呼也将由皇上改为圣上。此建议得到了绝大多数臣子的同意,朝中各派势力空前团结,一致赞同此决议,纷纷附议,以促成此提案。平日以超越历代先皇为己任的宋皇此次却出人意料地否决了这项提议,让群臣颇为不解,各种猜测纷至沓来。有人认为宋皇是考虑率先称圣于邦交不利,唐、明两国同为华夏苗裔,三国鼎立之势已久,如果宋皇抢先称圣,会引发其他两国不满,很可能破坏三国之间建立已久的融洽政治氛围。有人认为宋皇是考虑宋国近海岛礁尚有未归附之族群,现有疆域尚未超越开国之初的疆土面积,没有列土封疆之举,高傲的宋皇认为功绩不够,所以不肯称圣。礼部尚书侯贤在一次私人聚会上引经据典,推测出宋皇此举乃是遵循古制,须得群臣三请三辞后才肯承袭“圣君”之名,以示君王谨言慎行的高尚品德。侯贤是宋国三品以上官员中年龄最大、学识最高的长者儒生,二十一岁状元出身,在朝为官五十三载,乃朝中清流之首,他的推断多半与事实相近,很快就得到他的门生故吏的推崇,继而传播到整个朝野。一场举国恳请宋皇加冕“圣君”的行动在无声无息中启动了,此次不但所有的朝臣加入请愿的行列,甚至普通百姓都参与进来了。各村、各乡、各县、各府、各道、各省官员百姓签名恳请宋皇加冕圣君的血书源源不断从帝国每个角落向金陵汇聚,一时之间这些血书锦帛竟成为宋国重要的运输货物。而京官更为积极,有入朝资格的大员们分工明确,每日朝会都有一个独立衙门请求皇上称圣,今日不行明日下一个衙门上,如此反复避免皇上发怒。没资格列席朝会的京官则分为数批,每日上书恳请皇上称圣。宋皇不堪其扰,把所有请愿的奏章全部留中不发,短短月余内阁大库中竟然无法放下这些奏折,门下省不得不专门租赁大库存放这些奏折。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宋皇这次不肯称圣的态度十分坚决,何止三请三辞,八十请都有了仍不同意。百官迷茫了,不解宋皇何意,纷纷向始作俑者侯贤老尚书询问。侯老尚书捻须道:“看来皇上此次称圣一定要在史书上浓浓记载一笔了,比起古人的三请三辞,皇上的百请百辞岂不更显谨慎,真正做到了前无古人!”“哦~~!”所有人恍然大悟,原来好面子的宋皇要搞古圣贤都没有玩过的百请百辞,好在史书上填上浓重的一笔!本来有些泄气的百官突然间又找到了前进的方向和理论基础,更加汹涌澎湃地请愿活动就展开了。可是所有的请愿活动在十二月十九日戛然而止,这一天是宋皇赵劼的诞辰,国朝称之为圣寿日,全国官吏按律放假一天以示庆贺。可是金陵三品以上的文武官员却无一人放假,正午时分除了病得起不了床的官员,所有在京高官全部集中在皇城福宁殿前殿中。所有人无分品级身份毫无例外的跪倒在地,无一人敢抬头,无一人敢说话,无一人敢大声喘气。宋皇面沉如水坐在龙椅上一动不动,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经有大半个时辰了,他在等最新的消息报来,跪在地上群臣也在等消息。不久之后,宫中第四秉笔太监李春雨从侧殿外小跑了进来,悄悄将一个黄绫信札交到内廷总管王继恩的手里。王继恩接过信札匆匆一看,立刻脸色大变,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滚而下。他心思如闪电般运转着,想着如何不让宋皇看到此信札。“继恩,是不是有消息传来了?为什么不拿给朕看呢?”宋皇冰冷的声音传来,里面渗透的寒意可以将人的骨髓冻住。王继恩急忙说:“皇上,消息来了,粤东、黔南有小股的邪教信徒作乱,目前各省督抚正在全力清剿,不日就可剿灭。疥癣之患,皇上不用放在心上。”宋皇站了起来冷笑道:“呵呵,疥癣之患?朕看稍有不慎就有亡国之虞吧?把快报给朕拿上来。”王继恩苦着脸把黄绫信札捧给宋皇,宋皇接过后展开一字一句的看了起来,他看得很慢,神情也没有太大变化。地上趴着的群臣不敢抬头看宋皇的脸色,只有王继恩提心吊胆地观察着宋皇的一举一动,生怕皇上勃然大怒。宋皇看到最后突然笑了起来,笑声清越爽朗,竟然听不出半分气恼之意,群臣开始并不敢抬头,后来听出皇上竟然是真心发笑,忍不住抬头偷瞄起来。宋皇收住笑声说:“都起来吧,是不是都很想知道信里写的什么?”众人不敢答话,目光都集中在左右仆射加平章事丁若钦和王谓身上,看这两位如何应答。左仆射丁若钦身为群臣之首,此时自然不能缩在后面,只好清了下嗓子说:“皇上,不知您为何发笑。”宋皇说:“都平身吧,跪了这么久都累了吧,朕的气也消了,接下来看如何收场了。”丁若钦和王谓对望一眼,确认宋皇火气已消,才敢起身,群臣纷纷跟着他们起身。王谓因为年老体弱加之跪得太久,起身后一阵头晕差点摔倒在地,幸亏旁边的丁若钦扶了他一把才没有当场跌倒。宋皇在龙椅上看到这一幕,说:“给左右仆射、六部尚书、七十岁以上重臣看座,今天要议定的事情很多,一会儿还有站不住的就给一旁的侍卫或太监示意,也可看座。”宋皇果然以仁德著称,自己刚生完气就知道体恤下属,这下让朝廷重臣们感激涕零不已,刚刚站稳的王谓又要跪下谢恩。宋皇看着抖抖索索的王谓很无奈,指了指李春雨,李春雨立刻上前搀住右仆射大人轻声说:“王大人不必如此多礼,莫要辜负了皇上一片体恤之心。”王谓老泪纵横,大声道:“天佑大宋,降此仁君,真是我等臣子之福,百姓之福呀!臣等肝脑涂地也要报答圣恩呀!”一旁的左仆射丁若钦年龄比王谓小十二岁,却是当朝首辅,看到次辅王谓惺惺作态不觉皱眉,腹诽道:“王老儿,你今年已经七十一了,还这么卖力的巴结皇上,难道还想有朝一日取我而代之吗?”当然殿上不止王谓一个感念圣恩的臣子,所有臣子齐声感谢宋皇仁德,丁若钦还是那个领头感谢的人。宋皇看众人该坐的坐好,该站的站好后说:“诸位可知朕此前为何坚决不接受圣君称号?”众人齐声道:“不知!”宋皇起身走到阶前说:“因为朕知道自己做得还不够好,宇内尚未澄清,百姓仅能温饱,邪教波涛汹涌,灵域虎视眈眈,北方大恐怖正在复苏,如此危局之下我赵劼有何理由称圣?”宋皇的声音清越响亮,每字每句传到每一名朝臣的耳朵里,就像在耳畔响起,直接叩击心灵。他说的内容部分朝臣了解,部分朝臣一知半解,还有部分根本没听说过,但不管是哪种朝臣都觉得皇上有些危言耸听了。宋皇在阶前走了两步,环视了一下群臣说:“我知道你们不信,认为朕危言耸听,但是事实可能比我说的更加严重。你们身为朝廷重臣,受朕庇护,受天下百姓供养,可有几人真正关心国朝的安危?让你们管理庶民,你们却把自己干成了庶民,让朕很失望。”丁若钦急忙起身说:“臣等无能,让皇上受累了,请皇上责罚。”群臣急忙起身重复:“臣等无能,让皇上受累了,请皇上责罚。”宋皇挥挥手说:“你们是犯了很多错误,但是错误的根源却不在你们,是国朝多年来的弊政积攒所致,非某一人可扭转。所以不从此刻开始更改吏制、富民强兵,宋国的虚荣盛世恐怕维持不了几年就会土崩瓦解。”群臣虽然不敢反驳,但大部分依然不服,认为宋皇忧虑过甚。宋皇自然知道群臣的心思说:“你们很多人肯定认为朕过虑了,朕就告诉你们刚才黄绫信札里写的什么!就在今日卯时粤东的白莲邪教信徒和黔南的闻香邪教信徒同时发动叛乱,就在朕的圣寿日,他们提出‘清君侧、革弊政’的口号,半日之内影从者达百万之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