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昱可以想象,当初这位也是意气风发。得到传承如何激动,按捺心绪如何修行,力挽狂澜如何英姿,推动文明何其圣载!然终归一抷黄土。也许他的根性也不算太差,毕竟独自一人,在这仙道不显的贫瘠之处,也修成法象。但毕竟不比赵昱。或许以他根性,若在法宇宙,以法宇宙的资源,未必不能修成元神,但他在凡宇宙。然而其中滋味,大抵也只他自己能够体会。在法宇宙,他必定泯然众人。恁多的修士,根性超过他的比比皆是。而在这里,他是独一无二的。在法宇宙,他声名俱无,在这里,却是力挽狂澜的圣人!“你也算是自得其所了。”赵昱微微轻叹。对于这位后辈,赵昱定然是要来看看的。也算是自家弟子,虽然没有名份。赵昱修行这么多年,已至天仙圆满,所挂牵者,也只那二三事。当初妻妾五人,至今不曾褪色。生养家乡,血脉祖宗,至今不敢忘却。再加上杨先天申公豹,便也没了其他。如今临凡,也不曾想到,还有这么一个后辈修士。略略有些感怀。说来赵昱的确没想过,在自己之后的几千年,地球还能出一个修士。当初留下星辰熔炉,留下一份传承,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星辰熔炉留在家乡,实则正是为了保护。如果没有这位后辈修士,大抵华夏文明也不会出太大问题,但却少了一位修士推动文明进步。赵昱又想到,或许修士再厉害,也脱不开生灵唯一的桎梏。那就是传承。凡人以血脉为传承。而修士重道统传承。多少厉害修士,为了传承道统与人争的你死我活。赵昱自己留下星辰熔炉,这后辈修士,也留下一方玉印一份传承,有血脉之故,也有道统传承之故。如果有那份气数,华夏文明每隔几千几万年,能出一个修士,代代将这份道统传承下去,便也算是永恒不朽了。正如那老祖宗燧人氏,点燃华夏文明第一朵火焰,代代薪火相传,这是一个文明的象征和根本。赵昱在这里盘桓,良久才离去。玉印没有发现赵昱,自顾自吞吐天地灵机祭炼自身,或许会永远持续,直到下一位修士来到这里。站在昆仑山一处峰顶,赵昱举目四顾,不觉有些茫然。这是他的生养家乡,但熟悉中的陌生,却让他难以释怀。几万年了,当初熟识的人,早已化作泥土,当初熟悉的地方,早已沧海桑田。独独那诸夏文明的气息,本质还是一如既往。“也不知太和别院如今怎样,去看看也好。”赵昱念头动了动,望向东方。却忽然失笑:“倒也是些激灵人物。罢了。”一步跨出,便到了黄河边上。九曲大河滚滚浪,千万年来,一如既往。这条母河,如今清水幽幽,浪花激荡。回想当年,那时曹孟德在此立下根基,而那时的大河,已显浑浊。却因赵昱之符箓,渐于清幽。及至于现在,几万年后,这条母河已隐约有些改道之处,但其中那滋养民族的母性,永远流淌着。赵昱站在河边,良久良久。许多人和事,在眼前流淌而过。也曾与曹孟德在这大河边上指点江山,也曾与昭姬妻妾在此游览欢笑。往事成空,寂兮寥兮。宙光流淌,时间变幻。曹孟德时濮阳城高墙厚,两千年后,都市繁华,到如今又是一片复古,只是少了城墙而已。赵昱漫步,步步缩地成寸,往别院而走。别院最初在濮阳城西十余里,时代演变,如今那别院所在,竟是三座大山环绕。当初还只是几座小山包而已。云山雾罩之中,显出清净幽寂。赵昱走了进去。对于华夏文明而言,濮阳仙境太和别院,是一处极为特殊的地方。此处是道祖传承之处。也曾因种种原因,与帝国龃龉。但其特殊的地位,却保证了仙境的传承,几万年不绝。便是当初的李祖,也对濮阳仙境示以尊敬。濮阳仙境历代传人不多,多的时候不过十多个,少的时候就几个人。但地位却是超然的。帝国皇帝突然驾临,虽然教仙境中人诧异,却也不觉如何。便也好生款待,才知晓老祖竟临凡!这教仙境中人颇为有些无所适从。赵昱老祖,那是何其遥远的一个称谓。几万年,除了修士,谁又能当弹指?许多的东西,逐渐淹没在宙光之中。敬仰大抵也只逐渐浮于表面。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老祖宗又回来了!濮阳仙境毕竟不是单纯的血脉传承。赵昱也不曾留下血脉,当初仙境中人,随着时间流逝,要么没落淡出,要么干脆断绝了血脉。如今仙境,都是收取的弟子,除了传承与赵昱有关,其他别无关联。代代下来,关系就远了。就好比许多人说孔子,这是位圣人。无论批判他的,还是其他什么的,都不能掩盖孔子的尊崇。但真正打心眼里尊敬敬仰的,有又几人?时间能杀掉一切。但有朝一日,孔子突然又出现了。这就教人无所适从了。当然,赵昱是不一样的。赵昱的仙。这里的情况,赵昱动念之间,了然于心。却也浑不在意。他既然打算看看故地,便也不会因为其他的旁支末节而改变主意。回想当初,这太和别院也只几处院落,几块药田而已。而三万多年的现在,模样变化之大,除了少数几个地方,已认不得了。一个是当初种下长生果的木院,因长生果之故不曾有所改变。另一个就是后山上的凉亭。也是当初,在那凉亭里,妻妾抚琴起舞,何其悠哉?赵昱漫步而上,到了凉亭之中。这凉亭也不知反复修复过多少次,虽然还有些古迹,但也大不类于当初了。赵昱不免有些怅然。他站在凉亭前,眺望云雾,显出身形来。不几时,脚步匆匆,有一行人沿着石阶赶了上来。“老祖宗!”“道祖!”赵昱转过身来,目如混沌,将一行人看在眼里。“倒也是激灵的,知晓在这里等我。都过来罢。”赵昱拂袖盘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