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最是气候温暖宜人的时候。可是在苍溪谷这群山环绕的地方,云雾缭绕,整个空气都是湿漉漉的,可想而知,一场春雨即将到来。山间的道路因为空气中弥漫的潮湿而变得松软。走在上面可以感受到泥土的厚度。几名南陈士卒小心翼翼的穿行在茂密的树木之间,晨露沾湿了他们的裤管。“头儿,快看前面。”一名前面开路的斥候脚步一顿,直接趴倒在地,而后面的同伴们则或蹲或趴,尽量遮掩住自己的行踪。带队的南陈幢将微微皱眉,打量着前方来往的人群,不由得有些好奇:“这些家伙怎么突然间开始收拾东西了?”前方不远处是北周军队在长谷以南的一处重要外围关卡,因为有三四百名士卒驻扎,所以坐镇长谷以南负责扰敌的杜齐一直不敢对这里下手,害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可是今天让这些斥候震惊的是,这关卡竟然会主动撤离。虽然不知道北周人想要干什么,但是周围的几名斥候都下意识的对视一眼,一股凉意沿着脊柱向上爬。敌人肯定要有大动作了。“走,我们速速离开,此间消息必须要抓紧送回去。”幢将几乎毫不犹豫的一挥手。几道身影转身消失在树林之中。而幢将并不知道,就在自己的身后不远处,曹孝达正跟身边的几名副将吩咐着,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曹孝达霍然回首,可是身后的树林之中分外的寂静。几名亲信副将诧异的看过来。“或许是某听错了。”曹孝达微微摇头,旋即低声说道,“长谷那边打起来以后,你们立刻沿着这条道路迂回过去,包抄敌人侧翼,记住,尽量掩藏行踪。”几名亲信副将同时应了一声。而曹孝达微微眯眼,不知道杜齐有没有那么好骗,又不知道李荩忱是不是还会让萧世廉来守这长谷?——————————————————当苍溪谷还笼罩在一片雾蒙蒙之中的时候,盘龙郡城西面的官道上已经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原本就年久失修的道路变得泥泞不堪,一辆辆辎重车辆在这泥泞的道路上艰难的前行着。这些辎重多数都是从汉中经过剑阁转运过来的,而现在为了防止其中的粮草等落入李荩忱的手中,所以只能再重新艰难的转运回去。至于那些韦孝宽辛苦带来的投石机和床子弩之类的,只保留了一小部分,大多数都已经在盘龙郡城外付之一炬。“让前面加快速度。”尉迟迥拽着缰绳,目光死死盯着前方的雨幕。苍茫天地,此时似乎只剩下了细细密密下着的雨。但是尉迟迥总觉得心中有些惴惴不安。或许是因为他们现在离开盘龙郡城之后,至少在这阆中一亩三分地上就已经没有了根基,又或许是因为这雨幕让尉迟迥在本来就不知道路在何方的情况下更看不清楚扑朔迷离的战况。“将军,”一名北周将领从风雨中冲出来,“咱们在前面探路的斥候不见了!已经有多半个时辰没有回来。”“什么?!”尉迟迥眉毛一挑,声音也下意识的拔高了几分。本来他派出斥候,并不是想要知道敌人在哪里,而是想要尽快和苍溪谷那边建立联系,可是现在斥候都不见了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苍溪谷都已经全部落入李荩忱的手中?“派出新的斥候了没有?”尉迟迥斟酌说道。军中斥候虽然一般都是久经战场的老卒。而且一般都会将这周围的地形地势摸排的差不多,方才知道自己应该向什么方向探索,应该主要侦察敌人的什么情报,但是战场情况复杂,谁都不知道斥候到底会遇到什么,所以斥候和军中失联本来就是常有的事情。可是这一次尉迟迥并不是让斥候们出去探查李荩忱到底在什么位置,或者天宫院那边的敌人有没有异动,而是单纯的让他们前去联系韦孝宽,即使是这样斥候已经在半个多时辰之后都没有回来,说明出事的可能性很大。那将领应了一声,刚想要说话,前方雨幕之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就在尉迟迥前方不远处的一名北周士卒中箭倒下,紧接着其余正在着急推动大车、催赶马匹的士卒也都被箭矢淹没。那战马嘶鸣一声,徒劳的想要挣脱车辕的束缚,可是不过是徒劳。而尉迟迥瞪大眼睛,大吼道:“敌袭!”雨幕之中,周围的荒草中、树林里,一道道身影霍然站出来,向着官道上长长的队伍冲过来。雨水顺着头盔滑落下来,风一吹落在脸颊上,而曹忠提着刀飞快的向前奔跑,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无数的南陈将士紧紧跟在他的身后,撞入敌人长长的军阵之中。“杀!”曹忠重重一刀劈在一名北周士卒手中的盾牌上,那北周士卒惨叫一声,连连后退,而曹忠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撞开另外的两名北周士卒,直接扑向不远处的尉迟迥。巴蜀山路崎岖,所以骑兵基本上没有用武之地,绝大多数作战都是以步战的形式进行。因此像尉迟迥这种有资格骑马的肯定非富即贵,曹忠自然不会放过这已经近在眼前的猎物。当然了尉迟迥的亲卫也都不是吃素的,他们在第一时间就把盾牌举起来护在尉迟迥身边,同时长矛手和刀盾手已经森然列阵。看到敌人直接向着这边冲过来,尉迟迥虽然已经在第一时间翻身下马,但是他的目标那么明显,肯定会受到优先照顾。而此时尉迟迥却有些恍惚,只是看着曹忠带着兵马和自己的亲卫重重的撞在一起。此时他已经清楚自己的那些斥候都到什么地方去了,更清楚这些敌人都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他和韦孝宽考虑到的只有李荩忱,却忘了李荩忱的麾下可不仅仅只有苍溪谷的巴人。那支被李荩忱拉出来顶在天宫院山防线,顶在整个战线上最危险地方的军队,才是李荩忱真正的嫡系。尤其是这一支嫡系还在这来往交手电光火石一般的战场上,获得了少有的小半个月的喘息和整顿的机会。春雨之中,尉迟迥看着无数从雨幕之中冲出来的南陈军队,一时间心如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