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等、全面、满足所有人的需求。这才是沈君高眼中一个合格的法律体系。严苛,并不能真的让百姓信服,只会让百姓恐惧。任何人都不得不承认,畏惧,往往是最简单有效的控制手段。但是当这种畏惧积压的太多了,就会摇身一变,变成愤怒。恐惧了、担忧了太久的百姓,会去寻找一个宣泄口,去倾泻他们积压已久的怒火。在沈君高看来,这就是“天下苦秦久矣”的根源所在。所以大汉的律法,更重要的是解决问题、禁止恶行,而不是约束百姓,把百姓完全当成生产粮食和器械的工具人。相比于“约束”,大汉的律法更像是一个强硬的“教化”手段,配合书院的道德教育,培养出适合于大汉社会的人。而约束,更多的是对官吏、对权力。李荩忱自己也不是学习法律的,他不知道沈君高的这种想法对不对,甚至皇帝陛下能够表示的也只是,真不愧是沈君高,真不愧是儒家弄出来的法律。在李荩忱看来,外儒内法或者外法内儒其实都有所偏颇,前者会导致人们知有圣人和道德而不知法律,一些模糊的话语和概念,自然会有太多的疏漏。后者······历史上都没有出现过,李荩忱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行性,朝廷颁布了法律然后并不按着法律走,那不是打自己的脸呢?所以道德和法律,都应该成为教化民众而不是配合着约束甚至惩罚民众的方式,无所谓哪个更应该受到重视。道德是通过先生的言传身教、是通过圣贤的警示名言,在潜移默化之中学习到的,或者说熏陶出来的一种正确的思想。而法律则是通过明文规定来告知天下,让大家知道什么是能做的、有利于社会的事,什么是在捣乱、是在逆流前行。这两个,都应该被重视,也都是促进社会稳定的重要方式。李荩忱觉得沈君高这个出身儒家的法律修订者,应该明白自己的心思。看着沈君高现在在这条道路上渐行渐远,李荩忱自然甚是欣慰。嗯,能够让你们这些文科生早背千年的律法,感觉不错。“陛下,西北和辽东都是战报频频,朝廷接下来还打算对外动兵么?”自家小舅子在旁边赔着笑问道。李荩忱怔了一下,旋即察觉到沈君高也是目光一亮。文官们显然对于这个问题很是关心,不然也不至于在李荩忱和军方还没有明确表态的时候,就已经按捺不住在这里试试探探了。大汉动不动兵,的确是国家机密层次的,也不能随意就让所有人知道。不过对这些处于核心地位的文官们,倒是可以透露一些口风。“未来一两年内,大汉国策当外缩内扩,尽快完成之前已经开始的一些计划,让一切都发展起来。”李荩忱淡淡说道,“朕也看够了各地递交上来的计划和图纸,应该把这些造福于万民的设施和举措落实下去了。”陈叔慎顿时差点儿“老泪纵横”。不打了,终于不打了!陛下虽然依旧没有明确说出来,但是国策都已经外缩内扩了,那就说明国内的民生和经济发展,将取代对外征战,成为接下来短期内大汉的主要目标。当然李荩忱的话里多少有意犹未尽的意思,显然在这些完成的差不多之后,打肯定还是要打的。说句实话,陈叔慎并不反对对外扩张。身为陛下的小舅子,他是不折不扣的皇室派系,不偏不倚。文官和武将争权夺利,就算是把狗脑子都打出来,和他有什么关系?抱着自家姊夫的大腿、自家外甥的小腿,他陈叔慎朝廷重臣的位置稳当的很!只不过身为朝廷的财政大管家,看着军方对外征战、花钱就跟泼水一样,陈叔慎是真的心疼啊!这都是一点一点赚来的,你们这些莽夫,当真舍得!知不知道户部、商部这些部衙,都已经快被你们给榨干了?国库跑马是什么感觉,要不要体验一下?如果不是李荩忱早早地就已经提出钱花出去才能再赚回来更多的理念,恐怕户部早就已经要造反了。而且看着国内很多已经规划好的运河、驰道之类的,都因为资金紧急调度到战场上而不得不叫停,陈叔慎也是真的心疼。开疆拓土很重要,老百姓安居乐业也应该很重要。当敌人打上门来的时候,就跟吐谷浑这一次,那大家没有办法,就算是砸锅卖铁也得先把这不知好歹的打回去。但是既然现在战事没有那么紧张了,甚至大汉已经完全掌握了战场上的主动权,那也到了应该把财政更多地投入到民生建设上的时候。说真的,这一次如果不是李荩忱直接给了陈叔慎一个满意的回答,恐怕这认真负责的小舅子都要好好地劝谏一番了。陛下,可不能沉迷穷兵黩武啊,汉武之教训,也不远!不过李荩忱的回答表明他们的皇帝很理智,很清楚孰轻孰重。旁边的沈君高亦是感慨万千,刑部的开销虽然不多,但是他还是能够体会到陈叔慎这个财政大管家的心情的。陈叔慎舒了一口气,旋即后撤一步,郑重躬身行礼。“怎么了?”李荩忱倒是有些奇怪。平时这小舅子一向跟自己没有外人,有时候争辩激烈的时候,就差直接对着李荩忱喷吐沫星子了——反正这样做也没有什么代价,顶多就是家宴的时候被他姊姊拧着耳朵教育一顿——结果今天怎么这么一番彬彬有礼的样子?吃错药了?赚大钱了?“陛下能够为生民计,以民生为大,臣当替万民谢陛下。”陈叔慎一本正经的说道。李荩忱这才搞明白,虚扶一下也懒得,摆了摆手让他起来:“在你们心中,朕的形象都已经这么不堪了么?”“臣不敢!”陈叔慎和沈君高都吓了一跳,直接跪倒在地。虽然大家都算外戚,和陛下一向关系亲近,但是君是君,臣是臣,天地君师亲,“君臣”永远在“亲属”前面。陛下高兴的时候,大家自然畅所欲言,而陛下生气,谁都不敢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