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老爷?薛蟠刷的坐了起来,“是三房的那位老爷?他在做什么?”“前头进了一家酒楼。”“你没看错?”“前些日子小的才从他那里拿了上好的山参来,绝错不了!”薛蟠想了想,又思索了一番前些日子和二房太太说的那些话,“我如今有一件要紧的事儿,”他对着张如圭说道,“怕是离不了三房营生的帮衬,这里帮好了,日后就少了许多的事端,今个既然凑巧,遇到了安老爷,自然就不能错过了。”“走!”薛蟠一挑眉毛,“今个就会一会这安老爷!”凡是叫太白楼的,必然是上好的酒楼,而且说不得,还老是要和李太白扯上关系,这一家坐落在鼓楼边上小小的三间店面的酒楼,居然也大言不惭的说是昔日李太白曾在此地作下《金陵酒肆留别》的地方。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唤客尝。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这倒是无从考证了,不过按照张如圭的说法,此地的太雕和莲花白的确是金陵之中最好的,正宗的酒客才会至此买酒。薛蟠下了马车,这时候还未到中午的时间,门前冷落,只有杨柳飞絮阵阵,薛蟠抬步进了此处酒楼,只见到店内也无其他顾客,只有薛安一个人背对着门口,躲在一个角落里一个人自己个自斟自饮,江南人喝太雕,素来都是要用红泥小炉烫着喝的,薛安倒不是如此喝,只是一杯接着一杯灌着,似乎并不是来品酒的。但凡是老店,素来是规矩极多,掌柜的脾气极大,有客人来此,也无人问候,掌柜的只是懒洋洋的在柜台后头提笔写着什么,这倒是合了薛蟠的意,他慢慢地走到了薛安的身后,薛安喝了一杯,不由得皱眉,“掌柜的,”他喊道,“这太雕,怎么如今的淡了许多!?”“只怕不是酒淡了,”薛蟠转过身子,坐到了薛安的对面,把折扇放在了八仙桌上,又抖了抖袖子,淡然看着薛安,“三叔,你的心淡了。”薛安不防见到了薛蟠,吃了一惊,随即镇定了下来,又喝了一杯,“原来是蟠哥儿啊,你这两日不见,似乎说话都会说起来了。”“给这位爷也来一坛太雕!”“不敢,”薛蟠笑道,小二把太雕拿了上来,又拿了一个酒碗,“侄儿还在孝中,是不敢饮酒的,这起码的伦理纲常,侄儿还是记得的。”薛安苦笑,“你这是指责三叔了。”“我年轻不懂事,”薛蟠潇洒的说道,“凡事说话错了,想必三叔也不会怪罪,大人有大量嘛,可这灵前逼位的事儿,还有三叔一份儿,侄儿就不明白了。”“你为何不明白?”“我听太太说,三房的差事是做药的,可这做药素来不是薛家擅长的,一来是三叔你精通药理,把药性摸得通透,”臻儿奉了茶上来,薛蟠接过,喝了一口,“二来也是因为老爷用海船打通了岭南和东北关外的药材路子,一下子把江南的药业,占了不少份额,又联系了太医院,把咱们的药,选进了大内,这才算是有了点名气,怎么,”他把盖碗放下,慢悠悠的说道,“三叔,你是这样子报答老爷吗?”“我绝没有不敬老爷的意思,只是靠着你?”薛安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他捏起了面前碟子之中的一颗茴香豆,“蟠哥儿,你看着你闹成什么样子了?斗鸡遛狗这都不必说了,自然,哪家哪户的哥儿都是如此,可咱们家和他们为官的家里头是不一样的。”薛安有些微醺,所以说话也肆无忌惮了起来,“为官的,几年下来,吃穿不愁,子弟们之中有人继续考中科举为官的,家业就可以这样一代代的传承下去,咱们家,自从太爷那一辈当了这个织造府的官儿后,咱们可就不算是官儿了,虽挂着皇商的身份呢,可到底还是商人。”“商人要做什么?蟠哥儿,你说要做什么?”“自然是赚钱。”“是,赚钱,但是咱们还要维持家业,把这薛家代代传承下去,你成吗?”薛安不屑的瞥了一眼薛蟠,“我们薛家需要的是一个能够成功继承织造府的人,而不是只是有血脉和长房优势的人,霸占着这个位置,反而把薛家带到衰落的境地去!”这样红果果的被瞧不起的感觉,实在是太差了,薛蟠满脸通红,却没有发火,反而伸出手拦住了想要扑上前的臻儿,“三叔的意思,是觉得薛宽和薛守他们可以护住薛家?”“老五虽然是为人阴毒了些,可到底是能把织造的事儿,办下来的,也只有他才可以办下来,其余的人,不成!”薛蟠默默,薛安又继续说道,“我岂不知老爷的大恩大德,那一日我在灵前说去老爷墓前守孝三年,这绝不是玩笑之言,的确是肺腑而发,若无老爷,就无我薛安,若无老爷,也无如今薛家药材生意如此红火,哎,想着我在岭南办药,听到老爷身子病重,连忙到长白山求千年人参给大哥吊命,没想到,还是来迟了一步。”薛安长叹一声,声音之中带着一丝苦楚,“蟠哥儿你要的是织造府掌握在长房手里,而我却只是希望大哥复兴薛家的产业,如今这红红火火的局面,别因为大哥的去世而中道被毁,薛家才是最重要的,无论是谁,只要能办好织造府的差事,那就是可以了。”“我是最知道老爷的,蟠哥儿,只要是他的事业能够继续发扬光大,想必他也不是这样小气的人。”“何况有三叔在,也绝不会让他们欺负了你们去,”薛安诚恳的说道,“日后等你学会了家里头的营生,我自然为你做主,把他们这些都拿回来,你看如何?”“那么三叔,”薛蟠也不生气,人各有志,或者说,人的立场不同,做出的决定也不同,这很正常,“那侄儿说,我若是能办好薛家的差事,这又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