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伙一时威慑于薛蟠豪华拉风的制服,不免有些惴惴不安,且乡下人见过世面的委实不多,往日里头除却保长里长之类的基层人物外,别说是五六品的官儿,就是知县大老爷也是难得一见,这还是因为是金陵府乡下的缘故,市面算是见得多了,可饶是如此,却也没有人敢出来搭腔。薛蟠微微一皱眉,“叫你们说话的时候,却是没人说话了,既然没人说,那就石料厂的人先说,怎么发现尸体的!”另外有管事上前跪了下来如实禀告,说这个石料堆是素日里头备用的,这些日子码头要扩建,石料紧缺故此来此石堆取石头,却不曾想居然挖出了一个尸体,附近的农户听闻这里死了人,纷纷前来凑热闹围观,没想到被人认出来是走失了两三日的陈老三。薛蟠又问跪在地上痛哭不已的陈老三妻子,陈老三家的以为薛蟠是一位大官,过来必然是伸张正义的,却不知道这一位薛大爷早就坐歪了屁股,黑心肠偏向万恶的资本家了,她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大老爷容禀,小人家里头的原本是这里头的佃户……”这一位妇人虽然没什么文化,说话磕磕绊绊的,倒是把话给说清楚了,陈老三老家乃是凤阳府,旧年因为躲避蝗灾,从凤阳府逃难到此地,因为四下无地方可以居住,也没有田地可以种植,故此在本地大户手里头租来了此河滩种田为生,河滩之地,土地很是肥沃,没有大洪灾,基本上是年年丰收的,薛蟠来此营建港口码头,这些没有营生只能靠着河滩种田为生的外来户反抗最是激烈,其中陈老三尤其反应强烈,前些日子就和此地的管事起了冲突,险些打在一块。说到这里,边上有几个十分健壮皮肤黝黑的农民就跑了出来,大声的说道,“我们老三就是被你们害死的!”他们激动的朝着石料厂内的工人管事等人喊道,“前日你们揍他的时候,可是说过,什么时候还来惹事,打死就完?定然是你们看着老三好欺负,就偷偷的打死人了!”薛蟠微微一皱眉,有些不悦,他问刚才被石头砸的头破血流的管事,“这事儿,可是真的?你们起了争执?”那个管事满头血迹,听到薛蟠如此问,又是头疼,又十分委屈的跪下,“小的也是气不过,那陈老三每次过来,都要让我们停工,不许再新建码头,他的田地一时半会还建不到,我说他无理捣乱,要他若是有什么事儿,请直接去江宁县控告是了,可他却也不去控告,只是来跺脚痛骂,且又威胁小人等,若是再不收手,就要去找我们家里老婆孩子的麻烦,底下的人听到这样的话,很是忍不住,于是和他打了一架,却也不敢说要害命的!”那个妇人又哭天喊地起来,“天老爷,都是这些贼人,害了我们当家的性命,”她扑倒在盖着白布的尸体边上,拼命的摇着,“当家的,你快起来,快索了这些害人的奸人的性命去!”人群之中又有人鼓噪了起来,“是不能放过!”“看着三嫂多可怜啊,这些谋财害命的贼人,绝不能放过了!”薛蟠扫视外头脸色不一的围观群众一眼,这才觉得事儿有些棘手了,若是今日不把事儿查清楚问明白,只怕自己的薛家码头不见得办的下去,素来在地方上干实业,有达官权贵照拂自然好成事,可地方上的势力,包括地方上的民意处理不好,事情还是办不好,不能办的圆圆满满的,“起了冲突倒也不假,这是也承认的,可这若是认定了就是石料厂的人杀的,这未免是太过武断了。”“这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好官!”人群之中又有人喊着,“只怕是蛇鼠一窝,和这些有钱人一道的!”薛蟠被人群之中不时炸出来阴阳怪气的煽风点火的喊叫声险些气的半死,他打定主意这些人说不得是一定要处罚他们的,不然自己的薛字就倒头写……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做到不发火,“慌什么!”他高声喝道,“本官既然来了,就会给陈老三的死一个交代,”薛蟠闪电一样的目光扫视众人,“无论是谁杀了陈老三,本官发誓,一定要叫他血债血偿!”似乎是应了薛蟠的话,一群穿着号服的衙役排开众人,到了薛蟠面前,连忙半跪请安,薛蟠点点头,“你们到了?哦,是李班头。”带队的是金陵知府李班头,他对着薛蟠笑道:“听到薛大人派遣,就连忙赶来了,不敢耽搁。”“既然来了,那就赶紧着布置吧,今日我在这里,说不得要越俎代庖了,”薛蟠下令,“把陈老三的尸体检查一下,仵作来了不曾?来了就检验一番,先查一查死因!”薛蟠和金陵知府上下关系都极好,李班头不是傻子,知道面前的这位薛大爷不仅是出手阔绰且为人精明能干,金陵府上下都要对着他感激万分,别说是自己个在此,就连知府老爷在此地,也要听薛蟠的意见作为行事的参考,他连忙答应了下来,吩咐地下的人开始做事,陈老三家的被边上的村妇一起劝开。仵作检查了一番后,正欲禀告什么,不防边上又有喧嚣声起来,一群也是豪门健仆模样的人把众人粗鲁的排开,这里头又出了一个留着老鼠胡须干瘦的中年男子,得意洋洋的摇着扇子,他朝着薛蟠微微拱手,“薛大爷有礼了,小老儿冯天亮。”此人不称呼薛蟠为大人,显然是知道薛蟠的底细的,“你是何人?”薛蟠说道,“为何来此?”“我乃是河西冯家的管家。”薛蟠撇撇嘴,“什么河西冯家?我没听说过。”那个老鼠须的冯天亮管家显然脸色僵住一下,他不曾想到薛蟠如此不给人面子不给人台阶。佟舒在薛蟠耳边说了几句,“这冯家是这边的人家,算起来也是好几代富贵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