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摸了摸鼻子悻悻然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就听到了院子外头响起了说话声,那个丫鬟又进来禀告,“太太来了。”薛王氏连忙站起来,行到门外,只见到穿着一件花青色大袍的中年妇人疾步走了进来,后头还跟着几个少妇模样的人物,薛王氏眼中含泪,喊了一声,“姐姐!”就盈盈拜倒了,来人连忙扶起,“妹妹,”妇人亦是眼中含泪,“好不容易可是把你给盼来了。”这必然就是母亲薛王氏嫡亲的姐姐王夫人了,姊妹们暮年相会,自不必说悲喜交集,站着泣笑叙阔一番,王夫人身边丫鬟唤作彩云者扶着王夫人说道,“姨太太才来,想必是累极了,太太请姨太太坐下,慢慢说着家常吧。”王夫人用手帕抹泪,“我糊涂了,妹妹快坐下吧,”薛王氏和王夫人坐下,又命薛蟠和宝钗,“给你姨妈磕头。”母系亲眷里面,舅舅和姨妈算是最亲近的,薛蟠今日一日之内就见到两位,这时候不敢怠慢,两个人又是跪下磕头,王夫人连忙拉起来,“自家人何须如此多礼,”一只手拉着一位仔细的看了看,又问了名字生日几岁,“蟠儿和宝钗都好生齐整!”王夫人叹道,她看着薛王氏,“妹妹是好福气的。有这么一双儿女养在膝下,比什么都强。”薛王氏揣度自己姐姐大约想起了在宫里头当差的长女元春,和早亡的长子贾珠,于是连忙说道,“这有什么呢?宝钗是我的心头肉,可蟠儿真真是闹腾的很,每日在外头野,我真不知道是如何才能够管教的了!哎,只是可惜你妹夫旧年又去了,若不是家里头没有长辈约束着,他越发的霸王起来,我也不会入京。”这是比惨大会了,王夫人见到薛王氏如此说,于是连忙劝道,“原是我不该,不好说这些的,妹夫去的早,妹妹也不要太伤心了,”于是又给薛蟠等人介绍带来的人,站在王夫人身后穿着一身素香色贮沙裙子少妇模样的人,王夫人介绍,“这是你先珠大哥的嫂子。”这就是王夫人的儿媳妇李纨李宫裁了。两边又是见礼,王夫人问:“兰哥儿呢?”“兰哥儿今个身子有些不舒服,早起头晕,媳妇就让他在家里头歇息了。”“可是请了太医了?”“请过了,太医说是这些日子大约开蒙读书有些劳累,休养一两日就无妨,药也不必开的。”王夫人点了点头,也不再言语,薛王氏因问,“宝玉呢?我还预备着见他呢?”“他今个得了老祖宗的命,去邙山烧纸钱去了,”王夫人笑道,“他也早就念叨说是姨妈要来,一定要叫我好生招待,我倒是笑他,这算起来,我和你姨妈乃是同胞的姐妹,那里不比你亲近些?怎么还劳动你吩咐?这么被我一说,又是笑嘻嘻的走开了,妹妹你说可笑不可笑。”王夫人又朝着薛蟠笑道,“蟠儿日后总是要多带一带你这个宝玉兄弟,他虽然身子瞧着强健,可内里弱,脑子里又是胡思乱想的事儿多些,不成器的很。”薛蟠笑道,“姨妈说的那里的话,宝玉兄弟虽然未曾谋面,但是听姨妈这么一说,可见赤子心肠,宝玉兄弟年纪小,家里人疼爱一些也是寻常。”王夫人点点头,显然很是满意薛蟠如此说,几个人正在说话的时候,王夫人另外一个丫鬟唤作金钏的,进来朝着众人行礼,又对着王夫人说道,“老太太那里来传话了,说是既然是姨太太来了,不能不见,就要连忙请太太带着过去呢。”王夫人连忙站了起来,“妹妹,老祖宗召见,咱们赶紧着去吧?”薛王氏素来知道荣国府的老祖宗,乃是自己这位姐姐的正经婆婆,是从史家嫁入贾家,乃是四大家里头辈分最高一位,外人都唤作是史太君便是,文中都称贾母,她如今外头的事务一概不管,家务事都交给王夫人处置,薛王氏也连忙起身整顿衣物,一起和王夫人到了内院,薛蟠有些疑虑,“老夫人内院,我去可妥当?”王夫人笑道,“自然无妨,你正经是家里头的亲戚,老太太最喜欢和亲戚见面了。”于是众人又一起到了贾母的正院,绕过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台矶之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一见他们来了,便忙都笑迎上来,说:“刚才老太太还念呢,可巧就来了。”于是三四人争着打起帘笼,一面听得人回话:“舅太太并大爷姑娘到了。”薛蟠到了内室,只见到当中的罗汉床上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衣裳华贵,姿态安然,脸上带着微微笑意,王夫人先行礼,“老太太,他们来了。”薛王氏连忙行蹲礼,口里称颂吉祥话儿,贾母连忙命人扶起,“我这天老地花的,不曾想我这媳妇还有亲姊妹在外头,头一次得见,我就倚老卖老,受了你的礼罢了。”又叫人安座,薛蟠宝钗上前行礼,贾母虽然年纪老了些,可精神头极好,眼中偶有神光流转,她见到薛蟠宝钗,连忙叫上前去,拿起老花镜仔细的看了看宝钗,“这姑娘长的好生齐整!”她对着王夫人笑道,“到底是姨太太家里头教养的好女儿!这人品模样,大约也只有颦儿才比得上了!咱们家里头的女孩子,一概都比不过。”薛王氏笑道,“老太太夸的我都不好意思了,真真是折煞了。”“真话,真话,”家母又仔细看了看薛蟠,“这哥儿也长得好,姨太太儿女双全,真是羡煞旁人啊。”“不敢,”薛王氏坐了下来,朝着贾母微微欠身,“今个带来请老太太瞧一瞧,提点一二,比他们什么都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