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伙都在园子里头不知道这边的事儿如何呢?”湘云神秘又好奇的说道,“大家伙都在怡红院安慰平儿呢,却是不知道这边如何了,平儿心里头着急,但又不好意思自己出来看,于是央求我来瞧一瞧。”那里是平儿自己想要问这边的事儿,明明是湘云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在园子里头看不到外头的热闹,所以这才悄悄溜出来,看看这边还有什么新鲜事儿,只是到底是怕贾母在院子里头发怒,故此只是躲在外头看,正在抓耳挠腮不知道里头怎么发出宝玉说的那种又哭又笑声音的时候,薛蟠这就出来了,故此湘云连忙拦住,“现在这会子可是如何了?”“没事儿了,”薛蟠笑道,“琏二哥已经出门去外书房了,凤哥儿也被老太太劝下来了没有什么大事儿。”“没有什么大事儿?”湘云转了转眼珠子,“我瞧着哥哥你的事儿才出来呢!赶紧着吧,林姐姐叫你呢。”黛玉叫自己?这倒是极难得的事儿,一般来说,黛玉至多会来清凉台看薛蟠,亦或者是薛蟠去潇湘馆探问,或者是商议好聚集在何处,这样要湘云来找自己个?这个就是有些奇怪了,薛蟠想了想,“大家伙都在宝玉那里?你林姐姐可曾出来了?”“那里还都围着呢?”湘云笑道,“平儿跟着大嫂子去稻香村了,其余的人都散了。”薛蟠点点头,和湘云一起进了大观园,可巧又遇到了香菱,香菱说起来是薛蟠救回来的丫头,可入了贾府这边,因为有了晴雯的服侍,故此香菱都跟着宝钗住在衡芜院,倒是不和薛蟠住在一起,香菱来找湘云,“姑娘问你什么时候回去呢。”三个人说说笑笑一起进了园子,湘云似乎和香菱相处的极好,又遇到一个喜欢倾听的,这么一路过来高谈阔论,这时候天气已晚,说笑声都把夜宿的归鸟惊起阵阵,一路行来,如此笑声倒也不寂寞,薛蟠见到天气阴阴,空气之中带着一些潮湿,只怕是就要下雨,于是忙叫二人回去,不要在路上贪看景色误了时辰,他自己个也信步就走到了潇湘馆。到了此处,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到处都是昏黄一片,雪雁在廊下点着火炉子用扇子催着火,却也不知道在煮什么。薛蟠喊了声,雪雁才抬起头来,见到是薛蟠,高兴的忙过来打招呼,雪雁也是昔日相识了,见到薛蟠也分外亲切些,“大爷来了,请到里面去吧,姑娘在家里头呢。”“你这是煮什么呢?”“是大爷上次送来的燕窝,”雪雁笑道,“每日用银挑子熬了,姑娘睡前喝一盅,晚上能睡的安稳些。”薛蟠之前就命人送了燕窝来,之前他从西南回来,见到黛玉身子一直不好,吃药的时候居多,于是劝黛玉,“我看你那药方上,人参肉桂觉得太多了。虽说益气补神,也不宜太热。依我说:先以平肝养胃为要。肝火一平,不能克土,胃气无病,饮食就可以养人了。每日晚间,拿上等燕窝一两、冰糖五钱,用银铞子熬出粥来,要吃惯了,比药还强,最是滋阴补气的。”彼时黛玉叹道:“你方才叫我吃燕窝粥的话,虽然燕窝易得,但只我因身子不好了,每年犯了这病,也没什么要紧的去处;请大夫,熬药,人参,肉桂,已经闹了个天翻地覆了,这会子我又兴出新文来,熬什么燕窝粥,老太太、太太、凤姐姐这三个人便没话,那些底下老婆子丫头们,未免嫌我太多事了。你看这里这些人,因见老太太多疼了宝玉和凤姐姐两个,他们尚虎视眈眈,背地里言三语四的,何况于我?况我又不是正经主子,原是无依无靠投奔了来的,他们已经多嫌着我呢。如今我还不知进退,何苦叫他们咒我?”薛蟠大摇其头,“你如何不是正经主子?虽然不姓贾,但也是姑太太唯一的掌上明珠,你在这府上,那就是正经主子,瞧着老太太那边,就是连几位孙女都比不得你宠爱呢。你何苦多心,妹妹,”薛蟠叹道,“你这个病儿,就是这样多思出来的,若是和我一样,每日吃得下饭睡得着觉,什么事儿都不会有的。”话虽然如此说,可薛蟠还是特意叫晴雯送了燕窝和雪花白糖来,叮嘱紫鹃每日都炖了给黛玉吃,那个时候薛蟠才回来,许久不和黛玉见面,黛玉又失了父亲,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说什么,故此也只能是如此了。听到雪雁的话,想起了过去的事儿,薛蟠微微一笑,他朝着雪雁点点头,“你照顾姑娘辛苦了,也不枉费姑娘心疼你,明个我叫你晴雯姐姐送点南边的点心给你,犒劳你,如何?”雪雁笑道,“如此最好,我别的不想要,倒是就想咱们苏州的吃的。”紫鹃听到了外头的说话声,进来将薛蟠迎了进去,薛蟠见到黛玉穿着一声月牙白的裙子,站在窗前挥毫写着什么,外头秋风透过窗棂吹了进来,将黛玉的衣襟裙摆和鬓边的碎发微微吹起,整个人飘然欲仙,好像月中仙子,薛蟠看着黛玉,黛玉转过脸来,瞧见了薛蟠看着自己,“这是在看什么呢?”“看着妹妹的样子,无端想起了几句旧人的诗词,”“是什么?”“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黛玉微微一笑,放下了手里头的笔,薛蟠走近了来,“妹妹写的什么呢?”“昨夜秋雨风急,辗转反侧,倒是有那么些想写的诗句,今个如此热闹,却又见了如此之事,故此有成了一诗,还请蟠哥哥品鉴。”薛蟠看来: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秋凉!助秋风雨来何速?惊破秋窗秋梦续。抱得秋情不忍眠,自向秋屏挑泪烛。泪烛摇摇短檠,牵愁照恨动离情。谁家秋院无风入?何处秋窗无雨声?罗衾不奈秋风力,残漏声催秋雨急。连宵脉脉复飕飕,灯前似伴离人泣。寒烟小院转萧条,疏竹虚窗时滴沥。不知风雨几时休,已教泪洒窗纱湿。薛蟠看完沉默许久不语,黛玉问道,“如何,这诗不好?”“好是极好的,论起诗文来,这大观园里头,谁也比不过你,”薛蟠打量了一番黛玉的神色,这诗句颇为凄厉,可黛玉的神色却颇为温和,较之自己之前新入洛阳的时候,已经是脸色好看了许多,原本眉间嘴角都带着一丝愁苦之色,如今也不复存在,“你今个做这个诗,似乎也不是说自己,也有,”薛蟠似乎想到了什么,“也有今日之事吗?”“感怀自身,也是有触目生情之感,”黛玉说道。今日还有什么事儿,自然是这王熙凤的事儿了,“凤姐姐素日里头如此要强,轻易是不如此的,没想到今日居然被二哥吓成了这样,”黛玉叹道,“可见这人心易变。”“这人心易变,也不必怕什么,”薛蟠笑道,“你说他们今日闹得凶,明日必然就和好如初,你信吗?琏二哥今个的事儿我不评论,也不做评价,可琏二哥和凤姐姐的感情极好,如今不会因为这些事儿发生什么变化的。”黛玉点点头,幽幽一叹,薛蟠笑道,“妹妹最近气色不错,却不知又如何发此感叹呢?”“我只怕是日后别的人对我,也是如此易变,”黛玉叹道,“却不知道我这日后的归处是在那里?”薛蟠看着黛玉,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他正视黛玉,“妹妹放心,只要我在一日,就决计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了你去,要照顾妹妹一辈子才好!”黛玉不过是随口说出了心里头的话,却不曾想,薛蟠这样郑重其事的对着自己说了这么一番话,黛玉呆住,“哥哥这话是什么意思?”黛玉心里头狂跳,面上却还勉强笑道,“哥哥如何能照顾我一辈子?难不成是宝玉那样的胡话吗?”“不是胡话,”薛蟠摇摇头,缓慢而坚定,“妹妹聪慧,知道我要说什么,我明白你素日里头担心什么,往日的时候不好明说,也不好多劝,就怕妹妹多心,可今日妹妹这么说起了这事儿,我就要告诉妹妹一句话。”“你放心,日后有哥哥在呢。说能照顾一辈子,就能照顾妹妹一辈子。”两个人如此对坐,无语甚久,后头也不知道聊了什么,薛蟠告辞离去,黛玉只是呆坐,不想日未落时,天就变了,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秋霖脉脉,阴晴不定,那天渐渐的黄昏时候了,且阴的沉黑,兼着那雨滴竹梢,更觉凄凉。紫鹃进来请黛玉喝点燕窝粥,原本以为黛玉一般如此枯坐都是垂泪思念父母,可今天一请黛玉,瞧见了黛玉的脸色甚好,不见往日愁容,反而是露出了一丝笑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