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夜色温婉,白日里头花团锦簇,丽日娇艳的,这会子到时候都成了夜景之十分温柔的事务,薛蟠下山来,顺便又绕到大观楼那边去瞧了瞧诸事都还稳妥,内禁卫、神机营等的头儿见到薛蟠也纷纷行礼见过,在大观园这里头当差,风景好,日常吃食酒肉等都备足,轮值守夜原本是他们该做的事儿,在大观园当差反而是少了宫里头规矩的束缚,在这里还松快一些,自然也是高兴的。薛蟠问过无事,勉励几句,也离开了大观楼,众人见到薛蟠身后跟着一位娇俏美人,虽然在灯光之瞧不清什么模样,但度其身材举止,绝对是绝色美人,心里头实在是大叹,这薛大人的福气可真是够大的。薛蟠这边耽搁了一会,到了,见众人已经都到了,不仅是三春齐来,是宝琴、湘云、宝钗、黛玉、香菱、李纨李纹等人尽数到齐,满满当当的,倒是真是热闹,薛蟠吓了一跳,他原本以为没几个人没想到这会子人都到了,湘云笑道,“大哥哥迟了,可见并不愿意来给二哥哥祝寿,说不得等会要罚酒三杯。”薛蟠做出苦脸的样子来,“三杯只怕是吃不下去,不如罚酒一杯,我这勉勉强强,也喝了。”众人都笑,“今个还是要听寿星们的,寿星说若是要大哥哥喝几杯,那么自然要喝几杯。”宝玉来请薛蟠入座,这边已经在地用炭盆温酒了,故此室内有些暖洋洋的,宝玉说:“天热,咱们都脱了大衣裳才好。”众人笑道:“你要脱,你脱,我们还要轮流安席呢。”宾客到来,准备入席的时候,主人要根据长幼、官职大小、亲近与否来依次对着宾客行礼,敬酒,客人要还礼,又要回敬酒,然后要说出祝福的句子来,这样闹腾,虽然很有规矩,但极为浪费时间,薛蟠后世而来,请客吃饭,无非是在门口迎宾是了,人到齐菜吃是了,最烦的是这个规矩,薛蟠不喜欢这个,宝玉当然更不喜欢了,宝玉笑道:“这一安席,要到五更天了。知道我最怕这些俗套,在外人跟前,不得已的。这会子还怄我,不好了。”众人听了,都说:“依你。”于是众人各自脱了外头的大衣裳,只穿着夹袄和裙子长衫等,薛蟠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但见到众人都是神色坦荡,倒是自己个太小气了些。长炕已经摆放了三张炕桌连在一块,众人都坐了去,这会子既然宝玉说不必安席,那么众人也不按照长幼的顺序,胡乱坐了下来,炕桌摆放了四十个碟子,皆是一色白彩定窑的,不过小茶碟大,里面自是山南海北干鲜水陆的酒馔果菜。袭人等都端了椅子在炕沿下陪着。黛玉却离桌远远的靠着靠背,因笑向宝钗、李纨、探春等道:“你们日日说人家夜饮聚赌,今日我们自己也如此。以后怎么说人?”李纨笑道:“有何妨碍?一年之不过生日节间如此,并没夜夜如此,这倒也不怕。”宝玉只穿着大红绵纱小袄儿,下面绿绫弹墨夹裤,散着裤脚,系着一条汗巾,靠着一个各色玫瑰芍药花瓣装的玉色夹纱新枕头,先带着芳官率先划拳,这边大呼小叫的起来,宝钗觉得不妥,到底是夜深了,若是被外头巡逻的婆子仆妇等人听到这边如此吵闹,若是干涉起来,也是不好,于是笑道,“这会子人多,你们两个划拳未免太没趣,不如想着别的法子来,大家伙一起热闹,又有意思最好。”湘云即刻提议要作诗,香菱跃跃欲试,也拍手叫好,探春笑道,“这满屋子的多少人呢,怎么都作诗,未免太絮叨麻烦了些。”这话不错,许多丫鬟们不会作诗,另外这迎春惜春等也是不爱作诗,袭人道:“斯些才好,别大呼小叫,叫人听见。二则我们不识字,可不要那些的。”宝玉于是笑道,“不如咱们来占花名,如何?”众人都说好,湘云也笑道,“正想玩这个呢,倒是二哥哥找出来了。”袭人拿了一个竹雕的签筒来,里面装着象牙花名签子,摇了一摇,放在当。又取过骰子来,盛在盒内,摇了一摇,揭开一看,里面是六点,数至宝钗。宝钗便笑道:“我先抓,不知抓出个什么来。”说着将筒摇了一摇,伸手掣出一签。大家一看,只见签画着一枝牡丹,题着“艳冠群芳”四字。下面又有镌的小字,一句唐诗,道是:任是无情也动人。大家都笑道,“很是如此,除却她之外,原本也没人配得牡丹花。”签说“在席共贺一杯。此为群芳之冠,随意命人,不拘诗词雅谑,或新曲一支为贺。”于是宝钗命芳官细细的唱一曲来,不拘是什么。宝玉却只管拿着那签,口内颠来倒去念“任是无情也动人”,听了这曲子,眼看着宝钗不语。湘云忙一手夺了,撂与宝钗。探春抽到了杏花,李纨抽到了寒梅,湘云抽到了海棠,麝月抽到了荼靡,香菱是并蒂花,袭人是桃花,“武陵别景”,后头黛玉抽到了水芙蓉,是莲花,“风露清愁”,“莫怨东风当自嗟。”薛蟠饶有兴致,不一会却又轮到了迎春,迎春抽到了签子,咦了一声,“这劳什子,倒是有些趣味,还真的抽到了这个。”众人拿过来一瞧,头竟然画着鹅黄色的迎春花,底下还有四个字,“金闺花柳”,也有诗:“金英翠萼带春寒”,头写着:“苦尽甘来报春晓,喜事,对家喝三杯恭贺之。”这倒是有些怪了,湘云笑道,“却不知道是什么喜事?”数了过来,赫然是薛蟠坐在迎春对面,于是众人笑道,“好了,这下子可是真的要喝三杯了。”薛蟠笑道,“苦尽甘来,这四个字儿极好,喝三杯也是无妨。”注:“金英翠萼带春寒”出自白居易《玩迎春花赠杨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