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两人说笑,这一日,因饭后平儿还席,说红香圃太热,便在榆荫堂中摆了几席新酒佳肴。可喜尤氏又带了佩凤偕鸾二妾过来伺候元妃日常,事儿办妥当了,也就出来见平儿这边有热闹,自然不走了。这二妾亦是青年娇憨女子,不常过来的,今既入了这园,再遇见湘云、香菱、芳、蕊一干女子,所谓“方以类聚,物以群分”二语不错,只见他们说笑不了,也不管尤氏在那里,只凭丫鬟们去服役,且同众人一一的游玩。薛蟠今日不胜酒力,酒醉后一日,原本就是什么都喝不下去,故此也只是喝茶和众人说笑,榆荫堂此处倒是有些榆树柳树樟树等树木掩映,颇为凉快,薛蟠只是和黛玉宝钗等人玩笑,吃东西不提。到了午后正是热热闹闹的时候,忽见东府里几个人,慌慌张张跑来,说:“老爷殡天了!”众人听了,吓了一大跳,忙都说:“好好的并无疾病,怎么就没了?”家人说:“老爷天天修炼,定是功成圆满,升仙去了。”尤氏一闻此言,又见贾珍父子并贾琏等皆不在家,一时竟没个着己的男子来,未免忙了。只得忙卸了妆饰,命人先到玄真观将所有的道士都锁了起来,等大爷来家审问;一面忙忙坐车,带了赖升一干老人媳妇出城。又请大夫看视,到底系何病症。原本想着薛蟠在家空,也请他去帮衬看看,只是奈何薛蟠到底要守在园子里头,外面不便去。贾敬死了?薛蟠有些沉思,这乃是宁荣二府昔日最有才干之人,承袭爵位,原本也很是有才,起点也高,昔日在宫中当着神机营的将领,若不是金谷园之变他脑子不清犯了糊涂,只怕是也不至于说被圣后勒令除爵给贾珍继承,也不许他再出仕,故此贾敬性情大变,心灰意冷追求什么仙人之道,一直在城外和道士们瞎混,当然了,这也许是贾敬保全自家家人性命的手段,须知道圣后的本事通天,她已经放过贾敬等人一次,若是再行作乱之事,她是没有这么好相与的。所以贾敬为了自己的一时糊涂,这下半辈子都不得不为这个一时糊涂付出代价,本来两府前途似锦,就算是宁荣二公过世,但还总是不至于一下子崩坏如此的。根据着东府下人的禀告,应该总是贾敬自己过量服用金丹故此中毒而死,但薛蟠有些不放心,他如今是有些风声鹤唳,很是担忧有什么意外的变故,特别是如今元妃在家里头,于是叫人去通传小亮,让小亮派人去查查看到底是什么一个回事,小亮懒洋洋的不愿意派人,“这贾敬昔日是得罪过圣后的,死不足惜,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可查的。”薛蟠笑眯眯的递了三千两银票给小亮,小亮虽然不是很喜欢这些金银之物,但一下子见到如此巨款,也是来了精神,“薛大爷这是什么银子?这是给我开的工资吗?”“也算是,也不算是,”薛蟠笑道,“一来是感谢你这派人来护着我,若不是你,只怕是我这人头就不保了,你说折损了一些人手,那么也要给兄弟他们家里头一些银子,这先给一笔,日后还是有的,思来想去也没有什么答谢你的东西,只能是俗气的送银子了。”小亮对着这个银子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但是听到薛蟠说要给折损人手的兄弟们一些安家的银子,这倒是正色起来,“宣礼处是有一些抚恤银子的,但是如今物价腾飞,什么东西都贵了些,昔日的抚恤银子到底还差了些,有了薛大爷这个银子,他们家里头也够周转了,这事儿,我要谢过薛大爷。”薛蟠摆摆手,转了转手里头的白玉扳指,“不必客气,如今我多少也是你宣礼处的老板么,”他得意洋洋的说道,“照顾手下人,也是应该的。”这话说出来,小亮摸了摸鼻子,也只好是赶紧着派人跟着尤氏一起去外头看贾敬的尸体,尤氏十分感激,原本这自己妇道人家,只怕是没人帮衬,如今有这些个宫里头的太监陪着去,地方上的人也不敢小觑。这边宴饮自然是要停了,也不能说是不欢而散,但多少也不好肆意玩闹了,薛蟠从嘉荫堂起身,预备着去元妃处,宝钗问,“这事儿有什么妨碍吗?”她也是瞧见了薛蟠和那小亮在外头说话,这才发问,黛玉也走了过来,看着薛蟠,薛蟠怕众人担心,笑道,“没什么大事儿,东府老爷过世,应该是小事儿,横竖和咱们这府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相干,倒是四妹妹那里,合该多看着点。”薛蟠离开了此地,黛玉和宝钗转过去找惜春,惜春虽然不用去城外道观奔丧,但多少乃是贾敬亲生的女儿,合该要表露出什么悲戚之色,可惜春似乎也很是平淡,湘云搂住了惜春方要劝慰什么,惜春摇头,“姐姐不必担心我,只打我记事来,对着老爷似乎也没什么印象,除却是每年春节祭祖的时候见到过一两面,素日里头都见不到,如何有父女亲情?这无亲情之感,无非也就是日后穿着孝服哭一两次罢了,全了这个父母之孝罢了。”这话说的极为离经叛道,众女不免面面相觑,不发一言,这边自然是没什么兴致再坐下去了,于是众人都散了,倒是湘云不信,悄悄的跟着惜春到了暖香坞,过了好一会才跑到潇湘馆来告诉黛玉和宝钗等人,“四妹妹还是骗人的,嘴里头说的如此倔强,可到了屋里头坐下来就是抹泪了。”黛玉叹道,“四妹妹就是这样的性子,似乎外头包了一层坚冰似的。轻易是不露出来给别人知道的。”薛蟠在元妃面前说了这事儿,元妃叹道,“东府老爷多年未见,倒是真的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只能是叫家里头好生操办了。”薛蟠点头道,“珍大嫂子已经出去料理了,想必也没什么应付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