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福利山是一座呈南北斜向走势的小山,在罗马近郊的所有山丘中并不算很高,北侧是一片地势相对平缓的坡地,南麓则略微陡峭。狄福利山的土地很适合种植葡萄,当春夏的时候,从山脚下可以看到一片片葱绿的葡萄园,而到了秋天,葡萄园就变成了硕果累累的紫色。因为距离罗马很近,狄福利山的大部分葡萄都被当地山民卖给罗马城里的酒作坊酿酒,而山上有很大一部分葡萄园是属于教会的产业。虽然一直有很有名的话叫条条大道通罗马,但是从罗马城到老狄福利山上的庄园却并没有这么一条大道,这是狄福利山面向罗马城的西面山坡有一段颇为陡峭的断崖,要在这种地方修路对这个时代来说未免有些太麻烦了些。所以凡是要到山上去就要经过北侧的那片缓坡,经过循着山势盘旋而上的一条山路,再穿过建在半山腰上的由一座小修道院为中心的小镇,就可以进入狄福利山的葡萄园。教士们在这里雇人采摘上好的葡萄然后酿酒,在这期间很多教士发了财,所以狄福利山附近就建起了一座座外观迥异,内部装饰也异常豪华的别墅庄园。老罗维雷家的庄园在山的南麓,那里阳光充沛,空气新鲜,如果天气好可以直接看到远处弟勒尼安海的海岸线,站在山下就可以看到别墅浅白色的外墙,和带着少许异教风格的椭圆形屋顶。亚历山大的队伍沿着山道一路前进,虽然看上去并不高,但是道路却因为需要考虑到山势而变得漫长了许多,队伍缓缓前进,因为没有什么危险的地段,这里又是罗马,所以这趟旅行还是很惬意的,唯一让人不满意的地方就是因为前些时候下雪而淤积在路上的积雪已经都结成了厚厚的冰,这让旅行不禁变得困难了不少。亚历山大没有骑马而是坐的马车,马车在山路上慢悠悠的向前走着,没当需要拐弯的时候就不得不慢下来,而且因为车身虽然牢固却颇为不便,所以走起来也显得慢了许多。“也许应该给马车装上减震。”这个念头在亚历山大心头晃过,说起来坐马车在这个时代其实并不是个很舒适的享受,糟糕透顶的路况足以能让一次令人心情愉快的旅行变成灾难,而没有减震装置更是对马车质量的考验,谁也不敢保证下一次车轮掉进哪个坑里时候就不会震断车轴,或是干脆把木头车轮砸个四分五裂。即便一路顺利,可那坑坑洼洼的道路也会让长途旅行变成折磨,即便在车里垫上厚厚的垫子,可如果路途遥远,这一路下来也足够把一个人震得快要散架了。不过亚历山大想着给马车装上减震倒并非是完全为了自己出行方便。在塔罗谷镇与法军交战的失败让他丢失了将近20门火炮,这对亚历山大来说是很惨重的损失,也是这场战斗让他意识到野战中火炮的威力固然重要,可是灵活的机动也是野战中不可忽视的重要因素。火炮的笨重让机动变得更加困难了,可是随着战争逐渐发生变化,机动却成为了未来战场上不可或缺的取胜关键。法国人拥有很强大的火炮技术,这个亚历山大早就知道了,可是在塔罗谷镇一战之后,他不得不再一次重新认识法国的炮兵水平。亚历山大希望制造出能在战场上快速机动的布置,更能够及时跟上步兵前进速度的炮车,这样他的火炮就可以在比敌人射速更快,同时又能更加灵活的覆盖大部分战场的情况下与法军炮兵这个强大的对手周旋。另外让他对炮车变得很有兴趣的另一个原因,是阿拉贡人。根据一些从希腊方面传来的消息,贡萨洛的军队已经在爱琴海的一些岛屿登陆,并且与奥斯曼人经过了几场激战。在这些战斗中经过贡萨洛精心训练的西班牙方阵崭露头角,一鸣惊人,阿拉贡军队更是连续击败了几支敌军,占领了爱琴海上的几处岛屿。这让亚历山大闻到了危险的气息,他知道现在贡萨洛其实还没有真正完全领悟出方阵的威力,可以说如今的方阵还只是雏形,可即便是这样也已经足见威力,而一旦未来的西班牙大方阵趋于成熟,也许就是他的一大强敌。在亚历山大心目中,对付西班牙方阵这种如同移动的巨大刺猬般的东西,最有效的武器就是火炮,而要想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随时随地部署能够对敌人造成巨大威胁的火炮,除了需要战场指挥官对局势把握,就需要火炮本身拥有着能够随时响应的机动力。这就要求在保证火炮威力的同时,要尽量减轻重量,同时要制造出能够迅速运输,更能在到达战场后便于迅速投入战斗的炮车。亚历山大心里转着这些念头,而队伍已经快要到达半山腰上的村子。这个村子是从山下通往狄福利山上的必经要道,而因为之前那段不短的山路,很多经过这里的人都会稍微停下来休息一下,然后再继续向前走。猎卫兵的到来稍稍引起了村子里人们的注意,不过或许是经常看到来往与罗马和狄福利山上庄园之间的贵族,在只是注意了一下后,村民们就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村子不大,除了原本的一座教堂,教堂前空地上修的一口井和教堂形成了整个村子的中心,整个村子差不多就是围绕着这个地方建起来的。队伍穿过村子里道路的时候,马蹄与车轮碾压在泥泞中的声音单调而又清晰,不知不觉的,似乎村子里忽然安静了下来。前面就是水井了,旅行者们总是会在这里稍微停一下,人要解渴,马也要吲水。袭击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的!第一声枪响时,走在最前面的一个猎卫兵当即应枪倒地,紧接着一阵虽然杂乱却异常密集的枪声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几乎就在一瞬间,呼啸的子弹就向着队伍中间的马车飞去,在沉闷的火枪声中,马车的壁板被打得木屑四溅,拉车的马匹连连中弹,在凄厉的嘶鸣中,那两匹马向前奔出几步就一头栽倒在地。猎卫兵被这让突如其来的袭击打得顷刻混乱,一些士兵立刻翻身下马,而另一些士兵则一边叫喊一边用力夹紧马腹迅速向前狂奔。火枪声很乱,但是却异常密集,有几匹被当做盾牌的战马中枪后嘶叫着疯狂乱跑,当枪声停止,一片呐喊声响起时,猎卫兵们才看清袭击他们的人在哪里。从村子里一些房屋的窗口和门里露出了闪着寒光的刀剑,同时随着有人高呼“以上帝的名义”,早已经埋伏在村子里的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猛冲了出来。“杀掉他们!”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声这样的呐喊,一时间所有人像汹涌的潮水向着被猎卫兵们紧紧围在中间的马车冲去。“坚守阵地!”谢尔发出了呐喊,同时面对已经冲到近前的敌人举起了火枪。“砰”的一声,枪声让一个离得已经很近的敌人不禁吓得心头猛跳,但是当发现自己没有中弹后,他立刻叫喊着再次举起剑向着只在不到十步外的谢尔扑去。就在这时,那个人看到巴尔干人忽然做了个古怪动作。面对猛冲而来的敌人,谢尔没有挥舞马刀格挡,而是突然身子向下一蹲,同时大声向身边的猎卫兵喊着:“趴下!”袭击者有那么一瞬的疑惑,接着他们就忽然看到那辆被紧紧围在中间的马车的车门突然洞开。随后一阵如马蹄轰踩大地般整齐而又密集的轰鸣声覆盖了四周的所有声音。第一个被击中的人倒下的时候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好像忽然就被一个无形的拳头打倒在地,甚至当疼痛还没有袭来时,这个人还试图重新爬起来。但几乎同时,他身边的同伴也和他一样向后倒去,一时间冲在最前面的整排人好像都如撞在一道无形的墙壁上似的纷纷栽倒。呛人的浓烟扬起,马车上上下几排还在冒烟,透着杀机的枪管出现在还活着的行刺者眼中。没有袭击者认为应该在车里的蒙蒂纳伯爵,只有在顷刻间屠杀了十几个人的可怕武器。“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一个人惊慌无措的喊着,茫然的眼神盯着对面的猎卫兵,接着他忽然发出一声恐怖的嘶吼“圈套!是圈套!”叫声霎时让四周的袭击者一阵躁动,就在他们还没有从这恐惧中明白发生了什么时,一阵令他们感到莫名惊恐的奇特号声突然从村子外响起。伴随着那号声的,是一个个此起彼伏的口令。“这是个圈套!”又有人这么喊了起来,不过这次没有人再表示怀疑,同时随着一声口令,原本围在马车周围的猎卫兵手里的短火枪向着迎面的敌人猛烈射击起来!与此同时,一群虽然穿着各式不同的服装,但是却以一种只需要看上一眼就会印象深刻得绝不会认错的蒙蒂纳士兵从村子四面八方向着教堂方向包围过来,走在最前面的阿格里火枪兵整齐划一的步伐在一排平举的黑洞洞的枪口衬托下显得那么可怕,以至当第一眼看到出现在自己身后的敌人时,袭击者就因为恐惧吓得惊慌失措起来。“举枪~”一个队官习惯的发出命令。“瞄准~”“放~”枪声如雷,震撼了狄福利山的天空。这时候的老罗维雷正在别墅的一个房间,他手里的杯子里斟满了头年秋天新酿的葡萄酒,其实这种新酒的味道喝起来因为没有经过长时间的沉淀发酵喝起来还有些酸涩生硬,不过老罗维雷却好像很享受这种微带青涩的味道,他喝了一口后沉吟了下,然后又轻轻呡了一口。“葡萄酒还是应该放些年头,”坐在他对面的康斯坦丁也喝了口之后举着杯子皱皱眉,看到父亲没有开口他又说“或许我们可以喝点……”“好的葡萄酒的确需要存放很长时间,”老罗维雷看了眼儿子,居然举起酒杯对着阳光打量着“因为与各种方法比起来,时间是最好的保存手段,而你我的儿子,你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可只是把这个聪明用在了对葡萄酒的认识上了。”对父亲忽然的说教,康斯坦丁默不作声,看着老罗维雷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致,他犹豫了下之后终于开口说:“父亲,贡布雷应该已经在路上了。”老罗维雷回头看了眼儿子,看到康斯坦丁似乎跃跃欲试的神情,他微微摇头再次端起酒杯:“就如我说的既然你明白了酿酒的意义,那么为什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同样适用其他地方呢?”“可是,也许我们可以……”康斯坦丁的话还没有说完,从山的另一边骤然响起的枪声就打断了他。听到枪声的康斯坦丁猛的站起来,他快步走到窗前向北面的村子方向望去。然后他忽然扭头向旁边同样被这枪声惊动的老罗维雷激动的低喊:“父亲,那边动手了!”“是的,”老罗维雷应了声,他回头向听到枪声急匆匆的跑进来的几个侍从和仆人看了眼,然后猛的伸手抓住康斯坦丁的胳膊平静却低沉而又有力的说:“你知道现在该做什么吗?”“是的父亲。”康斯坦丁稍一点头就向几个随从挥手下令“去把马牵来。”随着康斯坦丁快步走到院子里,早已经准备好的一匹坐骑发出了早已经等得不耐烦的一声长嘶。康斯坦丁掀起身上厚实的袍子,翻身上马,他双手紧抓着缰绳用力向上一带,随着战马的头颅向上抬起,从马鼻子里喷出的两条浓重的白气如同古代骑士故事里那些凶猛的恶龙喷出的火焰。之前就聚集在庄园里的一队士兵这时候早已经准备完毕,看着这支手持武器的队伍,康斯坦丁大声发出了命令:“出发!”随即他带头纵马冲出了庄园!